【台灣山國誌】城市後花園 與人為鄰的郊山

撰文/陳世慧(經典雜誌資深撰述)
攝影/劉子正(經典雜誌攝影)

末的清晨,當城市仍在沉睡,環繞在它周邊的郊山,卻已悄悄甦醒。平日為生活所迫、被工作追逐的都會人,抓緊難得的機會,紛紛奔向滿是芬多精與負離子的綠色山林;瞬間,邊緣變中心,慢活是王道,個小的郊山,海拔雖然極少超過一千公尺,跟動輒三千多公尺的百岳相比,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但小歸小,只因它擁有距離市中心近、交通方便、往往一日即可往返、花費低廉卻一樣能親近自然、強健體魄等優勢,在一般人心中,郊山這個近鄰,實在是比百岳這個遠親,要來得可親多了 。

經濟、實惠,物美、價廉,攀爬郊山,因此廣受都會居民的喜愛;只是這樣察而不覺的幸福,說真的,還只有住在台灣的人,能夠輕鬆擁有。攤開台灣地圖,有百分之七十都是山,扣除掉一千至三千公尺以上的高山,海拔一千公尺以下的山,仍占全台灣面積近百分之三十;於是,被眾山環繞的台北,有四獸山、陽明山、觀音山、拇指山等;桃竹苗有石門山、獅頭山、八角崠山;彰化有八卦山、台中有大坑山、高雄有柴山,甚至連東部的花蓮、台東,也有美崙與鯉魚等山。

早年,這些鄰近聚落的郊山,都是地方居民的「寶」;只是這個寶,都是用來填飽肚子的。

「以前我們山上種的,大部分是以茶葉、稻米、柑橘等為主的作物,後來是在農政單位輔導下,才轉作綠竹筍。」楊海塗是台北縣五股鄉農業旅遊發展協會的總幹事,祖先移民來台並選擇在觀音山山腰住下,到他已經是第六代。年近五十的楊海塗說,至少就個人所知,他的父親、祖父、曾祖父,上山都是為了務農;對他們來說,連整地、找灌溉水源都來不及了,哪還有心情和餘力,用爬山來累死自己。

所以,不只是台北的觀音山,最初被居民視為「賺吃」的所在,新竹的獅頭山下,膨風茶一點都不膨風;苗栗獅潭一帶眾多說不出名字的丘陵矮山,桂竹筍清甜可口;彰化八卦山的紅土地,曾經種滿製炭用的相思樹與提煉油漆的漆樹;更別提台中以南的許多郊山,都是台灣重要的水果產地。

「過去爬山,步道是農民開山時,自己闢出來的羊腸小徑;身上的裝扮,是粗棉布巾包裹著斗笠,腳上踩著草鞋,腰上再繫著柴刀;這跟現代人又是登山鞋、遮陽帽,又是防曬油與登山杖的,實在是不可同日而語了。」末了,楊海塗以他每天在山上的觀察,笑著作了這樣的比較。

的確,從填飽肚子的山,變成滿足身心健康的山,郊山角色的轉變,還真反映了台灣在發展過程中的種種變化。

以被台中人視為後花園的大坑山來說,位在台中市東北方的它,早年是以丘逢甲家族為主的客家拓墾地帶。利用山上大里溪流域的水系,在連坑巷、濁水巷、清水巷、橫坑巷、苧園巷等區域,都種滿了枇杷、文旦、檳榔、香菇、荔枝等水果。但到了八○年代,隨著農工產業的消長,務農的人變少了,從事工商業的人變多了,在民眾對休憩空間的質與量,雙雙要求越來越高之後,台中市政府也以在山區廣建步道,作為回應。

「大坑山的步道很有趣,每一條步道都間隔著一條溪床,由左至右,縱向的分別是隔著濁水坑的一號步道,清水坑的二號步道,橫坑的三號步道和北坑的四號步道。在所有步道的頂端,有一條橫向的五號步道,順承四號步道沿著山稜線串起來,最後再以最左側的中興嶺,當作是出口。」今年七十六歲的康老先生,住在台中市的西屯區。每逢週末假日,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要求他五十歲的兒子,帶著他十六、七歲的孫兒和孫女,全家老少總動員,一起來到大坑爬山。

老先生說,更早的時候,因為兒子的事業還忙,退休的他,總是自己上山。「可是我也不寂寞喔,在山上,不但有很多志同道合的山友,有些比較熱心的人,還會把家裡不用的涼椅、矮凳扛上山,或在平坦處種些山上沒有的花草當作圍籬,甚至把麥克風、伴唱帶等卡拉OK裝備,全都搬來充當聯誼工具!」

就像康老先生說的,台灣早年活躍於郊山的人口,多半是退休老人。因為有大把自主的時間,郊山對他們而言,就像是自家後院。因為是自家後院,原本是公共空間的郊山,就變成包括「早覺會」在內,各種不同登山團體活動的領域。打羽球、跳土風舞、抓單槓、唱歌,所有平地能做的事,在郊山上也都能作。不只如此,絡繹不絕的人潮,吸引了各式各樣的小販聚集在登山口;專賣山產和野菜的土雞城,也如雨後春筍般一家接著一家地開。

某種程度來說,大坑山的例子,就是全台灣多數郊山的情況。從好的一面看,它雜亂無章,卻又充滿生命力;略顯脫序,卻又自有一股濃郁的人情味。在那段時間內,郊山,也近乎是整個台灣社會的縮影。

事實上,除了大坑山之外,八○年代以降,隨著週休二日的實施,在台北、新竹、彰化、高雄,以及花蓮在內幾個大城市的郊山,陸續都規畫有完善的登山步道、夜間的照明設備,以及眾多景點的指示標誌。種種新興設施,讓山區在入夜後,也能繼續供遊客嬉遊;於是,白天登高望遠,將變小了的城市踩在腳底下;晚上,潺潺蛙鳴襯托得山區更為寧靜,與朋友吃飯、聊天,把酒言歡,人生至樂,也不過就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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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中大坑山 ↑ 台中大坑山素有中台灣陽明山的美譽。茂密雜木林中,山友駐足木棧道,身形瞬間渺小,卻有徜徉大自然懷抱的舒暢。
台灣彌猴 ↑ 台灣彌猴是高雄柴山著名的野生動物。鎮日與山友相處,人猴間關係親密。
皇帝殿 ↑ 石碇鄉的皇帝殿,稜脊由巨大的岩塊構成,攀登時頗具挑戰性。
台北盆地 ↑ 由陽明山的東山路往下俯瞰台北盆地一隅。內湖的碧山巖在左,大漢溪蜿蜒在右;浮懸於盆地上方的烏雲,讓人心生風雨欲來之感。
遠眺一○一 ↑ 在象山遠眺一○一,山與大樓誰高?攀登郊山樂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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