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札記】瘋子與政客

撰文/王思熙

個瘋子無法知道他是發瘋;一個無知的人,不會知道他是無知;一個處於夢中的人,不知道他在作夢。如果你知道自己是在發瘋,就不再發瘋;如果你知道自己無知,就不再無知;如果你知道自己在作夢,就不再作夢。

這是一位哲人的醒世箴言,對於這個醒世箴言,能琅琅上口的人很多,但能真正醒悟的人很少。

每一個發瘋的人,都不承認自己發瘋;每一個無知的人,也都不承認自己無知;每一個作夢的人,都不承認自己在作夢,不僅不承認,連一絲絲的懷疑都沒有,於是發瘋的繼續發瘋;無知的繼續無知,作夢的繼續作夢。

如果你對一個瘋子說:「你發瘋了。」這個瘋子會對你吼叫說:「你才瘋了。」如果你對一個無知的人說:「你太無知了。」這個無知的人反而會對你說:「你才無知呢!」如果你對一個正在作夢的人說:「你在作夢。」這個作夢的人,一定會對你說:「你才正在作夢。」

這就是現實生活中的真實狀況。正如有一位孩子寫了許多錯別字,父親說:「你寫了太多的錯別字了,當你有懷疑時,你為什麼不查字典呢?」孩子說:「但是,我從來不覺得有懷疑啊!」

發瘋的人,從來不懷疑自己發瘋;無知的人,也從來不會懷疑自己無知;作夢的人也從來不懷疑自己作夢。

沒有懷疑,怎麼會承認?有了懷疑,才會找正確的答案,才會有機會承認自己的無知,自己在作夢。

《莊子齊物論》中有這麼一段話:
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籧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意思就是說:從前莊周夢見自己變成蝴蝶,自由自在飛舞,十分開心得意,不知道還有莊周的存在。忽然醒過來,發現自己就是一個躺臥著的莊周。這時,他不知道是莊周夢見自己變成蝴蝶呢?還是蝴蝶夢見自己變成莊周?

人生如夢似幻,人際關係中有時似真,有時似假,誰能在現實生活中分辨出哪些事物是真,哪些事物是假,蝸角虛名,蠅頭微利,過眼雲煙,名與利是實也?是虛也?誰能理得清楚?誰又能跳脫得開?

《莊子齊物論》又接著說:
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後知其夢也。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知之。

翻譯成白話文就是說:一個人晚上夢見飲酒作樂,早上起來卻悲傷哭泣;晚上夢見悲傷哭泣,早上起來卻打獵作樂。人在夢中,不知道自己在作夢,在夢中還要問夢的吉凶如何?醒來後才知道在作夢。人,要有大清醒,然後才知道這是一場大夢。但是愚昧的人自以為很清醒,好像自己什麼都知道。

人世間,大部分的人都不夠清醒,所以不知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什麼是虛幻?什麼是真實?有些人以真為假,有些人則是以假為真;有些人認虛幻為真實,有些人認真實為虛幻,於是人與人之間爭爭吵吵;整個社會就紛紛擾擾。

《莊子則陽》篇裡講了一個故事,大意是說:
有兩個國家,一個叫觸氏,一個叫蠻氏。這兩個國家,為了爭奪土地而發生戰爭,戰爭進行得非常激烈,而且打得曠日持久,死傷慘重,血流成河,民不聊生。而這兩個國家所爭的土地大底有多大呢?觸氏跟蠻氏,一個住在蝸牛的左犄角裡,一個住在蝸牛的右犄角裡。

只為了蝸角的米粒大土地,就打得屍體遍地,是智也?是不智也?更何況蝸角上米粒大的土地也是虛幻無常。

司馬遷在《史記》中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古往今來,各式各樣的你爭我奪不是為名,就是為了一個利字。

在現實的生活中,不正是如此嗎?儘管許多人都打著為國、為民、為族群、為弱勢的正義旗號,進行所謂的公理之爭,正義之爭,但實際所圖的,絕大部分不是為權,就是為名,要不然,就是為利。

記得有一位哲學家曾經這麼說過:
如果這個世界變成一個健全、正常的世界,那就有兩種人必須被治療,他們是瘋子和政客。這兩種人都宣稱自己比別人優越,但請記清楚,瘋子比起政客來,更不會傷害別人,因為他只宣稱自己優越,他沒有忙著去證明。而政客卻忙著要證明比別人優越,為此,他必須花很大的代價,用盡許多手段,所以政客比瘋子更危險,因為他們是急著想去證明自己是比別人優越的瘋子。

這話講得有點辛辣,但事實確是如此,政客或沉迷於權力與名利的人,都想急著去證明比別人優越,於是在手段上就會「無所不用其極」,就會急於把別人壓制在地上,踐踏在腳下,危險性當然比純粹只是瘋子的人來得更高。

沒有錯,瘋子和政客都有一個幻覺,都認為自己是上帝,是民族的救星,也是全人類的希望所在,殊不知他們的瘋狂,不是真的病了,就是還在做春秋大夢。人生短暫,春夢無痕,等到大覺驚醒時,一切都成了悲劇,一切都成了泡影,才了知《莊子》諸篇所要闡明的微言大義,才知道「觸氏與蠻氏」兩國之爭的荒謬與可笑,未免為時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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