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札記】平常心與得失心

撰文/王思熙

代禪師常常會對參學的人說:「平常心是道。」到底什麼是平常心?

平常心是相對於「得失心」而言,平常心就是說沒有得失之心。「飢來吃飯,睏來眠。」肚子餓了就吃飯,身體睏了就睡覺,擔柴挑水,舉手投足,一切順其自然,沒有半點虛矯,也沒有半點計較,心中坦蕩蕩,不在乎別人的毀譽,也不在乎自己的榮辱,行所當行,止所當止,心頭沒有任何負擔,沒有任何憂慮或懼怕,面對四周事物,沒有半點成見,「其心若鏡,物來映物」,物去相沒,不受汙染,沒有殘渣,這就是平常心。

許多人修心養性,修的就是這分平常心。可是要達到平常心的境界又談何容易!尤其滾滾紅塵,物慾橫流,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越來越複雜,利益衝突越來越頻繁,想保持平常心確實不易。何況「愛拚才會贏」的觀念深植人心,「輸人不輸陣」的不服輸心態處處被鼓勵,在吵雜紛擾的社會裡,不要說平常心,就是暫時保有小小的平靜心都了不可得。

《莊子‧達生篇》中有這麼一段故事:

顏淵問仲尼曰:「吾嘗濟乎觴深之淵,津人操舟若神。吾問焉,曰:『操舟可學邪?』曰:『可。善游者數能。若乃夫沒人,則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吾問焉而不吾告,敢問何謂也?」

仲尼曰:「善游者數能,忘水也。若乃夫沒人之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彼視淵若陵,視舟之覆猶其車卻也。覆卻萬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惡往而不暇!以瓦注者巧,以鉤注者憚,以黃金注者殙。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則重外也。凡外重者內拙。」

我們把這則故事換成白話文是這樣的:
顏淵問他的老師孔子:「我曾坐船渡過一處叫做『觴深』的深淵,擺渡的人划船的技術,靈巧如神。我問他:『這樣的划船技巧可以學得會嗎?』他說:『可以。會游泳的人很快就學會了。如果會潛水的人,即使沒有見過船,也能立即敢划。』我問其中的緣故,他卻不告訴我。請問老師,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呢?」

孔子說:「會游泳的人很快就學會划船,是因為他忘了水的存在;如果不僅會游泳還會潛水的人,即使沒有見過船也能立即划,因為他把深淵看成丘陵,把翻船看成倒車。翻船倒車的各種狀況發生在眼前,他也不會放在心上,那麼他到任何地方不都是輕鬆自在嗎?」

接著孔子又說:「用瓦片做賭注的人,技巧相當靈活;用帶鉤做賭注的人,就會心存恐懼;用黃金做賭注的人,就會頭昏腦脹了。賭博的技巧是一樣的,之所以會有所顧忌,那是因為看重外物的緣故啊!凡是越重視貴重的外物,賭注起來,內心就會越笨拙。」

莊子是中國古代少數具有高度智慧與文學創意的哲人之一。他從日常生活的體驗中,深知得失心越重,心裡的壓力就越大;感受到的壓力越大,就會越亂方寸,越會心煩氣躁,當然也就無法保持冷靜的頭腦與清明的心智。

而得失心的大小,取決於得失事物的輕重與貴賤。也就是說:心中所繫的得失之物越貴重,得失之心就越大;換句話說:得失之心的大小與心中所繫的得失之物的貴賤成正比。所以莊子才會透過孔子與顏淵的對話說:用不太值錢的瓦片做賭注,因為得失心不是很大,所以還能保持耳聰目明,技巧上猶能談笑用兵,運用得相當靈活;一旦賭注加大了,從瓦片提升到貴重的玉製帶鉤,賭注時心中就開始忐忑不安,得失的恐懼感也跟著加大了;如果再把賭注加大到比帶鉤更貴重的黃金,那麼心中不僅忐忑不安,還會轉不安為恐懼,整個人都會變得頭昏腦脹,方寸大亂,思緒全無了,如此患得患失,哪裡還談得上技巧的靈活運用呢?

當然,平常心不全然等於得失心,但可以確認的一點是:保持平常心,必須要先泯除得失心,而泯除得失心的最佳方法,就是要戒除對外物的執著與貪念。貪著心重的人,得失心必然重;得失心重的人,想保持平常心,那就猶如緣木求魚,了不可得了。

雖然平常心和得失心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但平常心絕對不等於懈怠或消極,絕對不能成為不思上進的藉口。「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本來就是一件稀鬆平常,再自然不過的事情。證嚴法師說:「盡本分,得本事」,就是這層意思。一個人的本分是什麼,就應盡到本分之內的責任,其他的就不必放在心上了,這就是平常心。例如學生只要盡到他讀書求學的本分,那麼考試就不能成為他的負擔了;運動員只要盡到他平常努力練習的本分,那麼比賽就不能成為他的壓力了,能拿得起,放得下,沒有患得患失之心,凡事盡其在我,就能心安理得了。古代禪師說的「平常心是道」,對於現在的人來說雖然是老生常談,但做到的恐怕不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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