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孫敏
在西藏，山峰是天與地的匯合點，藏民自古以來都認為有神靈居於其上。隔著瀾滄江峽谷的卡瓦格博山，就是這樣一座山，它是藏民心中的神山。
漢語稱這座山「梅里」，但藏語的意思是「河谷裡險峻雄偉的白色雪峰」。夕陽下，神山雪白的峰頂矗立在幽暗的山脈之巔，我凝視著神山金色的寶鼎，心存感激。迢迢千里的旅途中，是祂引導我進入大江源頭的神祕世界。
卡瓦格博山是雲南最高峰，矗立在西藏與雲南交界的瀾滄江邊，海拔六千七百四十公尺。神山下的明永冰川是一座大陸性低緯度冰川，它從海拔六千多公尺的雪山穿越山腰的茫茫森林，一直延伸到二千公尺的江邊。在西藏類烏齊的時候，查傑瑪大殿的帕確活佛就跟我說：「一個僧人一生的目標之一，就是去卡瓦格博。」我在西藏旅程中遇到的人幾乎都到過卡瓦格博。但在二十年前，前往卡瓦格博的旅程真的像帕確活佛說的，是人一生很難達成的願望。
滇藏交界之地天荒地遠，無論是從昆明北行至德欽，還是從西藏東向進入德欽，都是一段難以想像的旅途。怒江、瀾滄江和金沙江三條並行南下的大江，在這裡逐漸進入了最狹窄的地段，橫斷山脈的高山峽谷地貌，在這裡顯露了它最為險峻猙獰的面目。
京都大學登山隊挑戰神山
早年，外面的世界全然不知這座山峰的存在，當地藏民按自己的方式生活著，維護著世世代代所敬仰的神靈的寓所。但在二十年前發生的一場山難，讓這座並不算高的雪山，一夕之間為全世界所知。
事情應溯自一九八七年，日本京都大學登山隊向中國提出攀登卡瓦格博山申請開始。那年夏季，由中國和日本聯合組成的登山隊，開著越野車，馱著大包小包來到雪山腳下。從一九八七年至一九九○年，登山隊先用了兩年的時間對卡瓦格博山進行了一系列的地質學、動植物，以及氣象學的考察。
純樸的藏族村民不知道他們是誰、有何目的，但仍熱情款待來自遠方的客人。這支隊伍告訴村民們，他們是來攀登梅里雪山的。村民們不知梅里雪山就是卡瓦格博山，更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種運動叫做登山。友誼一直持續著，直到藏民終於知道，登山隊要攀登的梅里雪山，其實就是卡瓦格博山的時候，他們的震驚是前所未有的，但善良的村民不知如何表達他們的憤怒和不滿。
卡瓦博格山的警告
一九九○年冬天來臨的時候，中日聯合登山隊擬定了周密的攀登路線，志在必得，一定要登頂，他們還在神山對面的飛來寺前，舉行了一個盛大的出發儀式，隊員們並帶著日本出發時當地寺廟送的護身符。他們預定十二月底登頂，隔年一月完成計畫，就像他們的登山生涯中以往的出發一樣，沒有誰覺得它有不尋常之處。
一九九一年一月三日，留在山下大本營的隊員張俊，還一如往常的透過對講機和山上的隊員聊天。山上的隊員報告說，雪已經堆到一點六公尺厚，快超過一人高了。那天晚上，張俊提醒他們每隔兩個小時把帳棚周圍的雪清理一下。
一月四日一大早，張俊醒來後，感到四周有一種出奇的安靜，已經七點半了，居然沒有聽到山上的對講機的聲音。往常，山上的隊員起得很早，五、六點就開始一天的活動。他打開了對講機，對方沒有聲音。半個小時過去，對講機的另一頭異常地安靜。開始還以為他們睡懶覺，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本營的工作人員開始緊張起來，所有人都拿著對講機不停地呼叫。
山上營地的十七個人，都是很有經驗的登山者，而且十七部對講機不可能同時出問題。十七位隊友在一夜之間就悄無聲息地和大本營失去了聯繫。當時，中、日雙方的所有隊員全都在山上，包括突擊隊員、登頂隊員，而且整個登山指揮系統全部在山上，大本營基本上是屬於後勤人員，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尋求支援進行搜救。一月二十一日，指揮部正式宣布十七名隊員失蹤，搜救行動失敗。
老百姓說，這是神山的警告。藏民們認為是卡瓦格博山發現怎麼有幾個人爬在祂的肩膀上，於是一抖，就把登山隊抖下來了。藏族民間詩人尼瑪說：「我們稱神山叫阿尼卡瓦格博，意思是卡瓦格博爺爺。既然是爺爺，你怎麼能爬到祂的頭上呢。我們生活中一切都是祂的賜予，山上的牧場養肥了牛羊，我們喝的每一滴水都來自山上融化的雪水。對神山不敬，神靈就會離開我們，災難就會降臨。」
從地理面來看，卡瓦格博山複雜的地質構造，和低緯度雪山瞬息萬變的氣候，使它潛藏著致命的危險。地質學家張青松很直接地跟我說：「卡瓦格博山屬於大陸冰川，積累量並不大，它靠冬天積累，夏天消融，很不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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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瓦格博雪山是藏東地區最為著名的神山，無數藏民因其巍峨險峻的山形，以及神奇的古老傳說，而心神嚮往。每天都有藏民在遠處眺望神山，懷著虔誠之心進行朝拜。(攝影/李旭)
↑ 京都大學登山隊第三度挑戰神山，背景為緬茨姆雪峰。(攝影/小林尚)
↑ 巍巍卡瓦格博，依舊屹立不搖矗立在高原。(攝影/李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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