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報導】一場歐洲悲劇 烏克蘭現場直擊

撰文.攝影/安培淂(經典雜誌攝影召集人)

六早晨,慈幼會(Salesians of Don Bosco)的教堂劇場內,人聲鼎沸。恍然間,我彷彿回到童年。在故鄉義大利,孩子們每週末在教堂裡流連忘返,那是我們玩樂與交流的尋常之處。但今天,在波蘭首都華沙(Warsaw)的教堂內,群眾不同,氛圍與情勢也迥然有別。一群來自土耳其、德國、台灣、英國、西班牙與美國的慈濟志工,滿臉笑意地歡迎從鄰國烏克蘭來的媽媽與孩子們,這群女性看來只有二十幾歲,風華正茂的年紀,卻已嘗盡無常人生與苦難。

化解干戈的一張卡

烏克蘭人本性堅韌。因為選項不多,所以不得不堅忍。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數據,烏克蘭的人均國民生產總值(GDP)只有三千四百二十五美元,是歐洲的貧戶。地理位置可以牽制一國的命運。烏克蘭置身於兩個意識形態徹底對立的強權政體之間,無論被視為糧倉或可有可無的戰事緩衝區,當歷史洪流一次次席捲那片一望無際的金色大草原時,她永遠是輸的那一方。

外界把二月二十四的炮轟入侵視為是俄軍發動的新戰事,但在烏克蘭人眼中,那只是延續二○一四年以來在東部地區的衝突——既有衝突的升級版與加強版。

那一年,首都基輔(Kiev)爆發「廣場革命」(Maidan Revolution),全民上街抗議政府親俄,主張應與西歐靠攏才有未來。俄羅斯立即出兵拿下黑海北岸的克里米亞(Crimea)半島。自此,以說俄語為主的大部分東部區域,也就是一般熟知的頓巴斯(Donbas),紛擾與戰火便從未停歇;主權獨立的烏克蘭與俄羅斯聯邦政府之間,矛盾對立日益激化,最終難逃一場真槍實彈的戰爭。

從干戈擾攘的歷史記憶中回到波蘭的華沙現場。室內大約六十多位排隊群眾,順利完成報到程序。志工們為每位難民預備救援包,包括急難救助金與印製慈濟徽章的環保暖被。救助金是一張價值兩千茲羅提(波蘭幣)額度的儲值卡,折合約四百歐元,家中成員無論成員年紀多小,每人一張。對難民而言,不僅能解燃眉之急,也誠意十足。儲值卡可在波蘭境內超過三千家超市使用,讓卡片持有人換取等值的食物或日用品。

胡光中和妻子周如意,是資深的慈濟志工。夫妻倆「千里」迢迢從土耳其的伊斯坦堡,穿越好幾國,自駕兩千五百多公里到華沙,只為完成他們助人的使命。跟著他們與其他慈濟團隊一起進出好幾天,我們前往華沙西南邊幾處偏遠區域,當地教堂與好些波蘭居民都大開門戶收留烏克蘭難民,有些早在戰爭開打前便趕來投靠波蘭親友,但那畢竟是少數。

從官方數據來看,自二月二十四日開始,身為戰區鄰國的波蘭,收留了三百三十七萬六千九百九十二位烏克蘭難民入境,而這數據還在每日更新中。

做最壞打算,但心存盼望

安娜來自烏克蘭南方的海港重鎮,尼古拉耶夫(Mykolaiv)。她和家人從事旅遊業,每年夏天絡繹不絕的遊客,「讓我們的生意火紅,對我們一家三口來說,富足有餘。」但昨是今非,一切美好被砲彈擊碎,如今,安娜跟著數百萬難民逃到波蘭。丈夫開車到烏克蘭與西南方小國摩爾多瓦(Moldova)邊界,然後與安娜和十二歲兒子告別,返鄉勘察房子,可能不久即將從軍去。

安娜目前協助慈濟志工當翻譯,同時也積極參與另一個人道救援組織「烏克蘭救助陣線」(Front Pomocy Ukraine, FPU)。她帶我到總部與年輕的創辦人佐勒斯洛(Zorestlaw Dmytryszym)見面。「戰事一爆發,我覺得自己背負一份救助的道德責任。我和妻子開始收集重要物資,想辦法幫助我們的烏克蘭同鄉逃離戰區。」佐勒斯洛已定居波蘭十二年,他繼續說道:「波蘭人和世界各地湧入的愛心,激勵我們,大家送來的物資已塞滿空間!食物、衣服、被單、藥物、玩具甚至寵物用具都有。」

前往梅迪卡想一窺非政府組織在邊境的工作時,我意外發現,難民數量沒有我想像中多,事實上,許多烏克蘭人開始踏上返鄉路,回頭走。自願離開戰役區的烏克蘭人愈來愈少,尤其許多來自烏克蘭西部,相對較少被戰火波及的難民已蠢蠢欲動,想儘快回家,恢復原有生活。另一個促使難民歸心似箭的長期問題是,他們很難在他鄉異地找到工作,依賴外援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說不盡無私奉獻的故事

逃難潮在邊境炸開時,「夫科維斯寇」是最先反應的組織。他們火速收集必要物資,開著休旅車與拖車駛入烏克蘭,派發被單、保暖衣物、熱飲熱食與他們雪中送炭的熱情與善意。原來滿腔熱情的救助,隨著四面八方湧入的難民與捐贈的物資,開始需要往更務實可行的方向思索,因此,從組織架構開始建設,申請成為被認可的非政府組織,是必要的方向。只是,官方程序既耗時又費力,耐心與熱情是不可少的支撐元素。套句瑪爾欽的話:「新手上路,但我們快到了。」

四十二歲的卡塔納(Kataryna Terechova),來自頓內次克(Donetsk),她開了家有品味的咖啡館與瑜伽教室,如魚得水的生活,羨煞同儕友人。二月二十四日,卡塔納被炸彈的轟聲驚醒。兩週內,她與母親已成尋求庇護的難民之一,隨隊被帶到與匈牙利接壤的邊界省份外喀爾巴阡州(Zakarpattia)。具備一定的經濟基礎與長久累積的自信,卡塔納敏銳察覺除了保護家人之外,她還必須做些什麼。她開始聯絡家財萬貫的菁英友人,國際友人紛紛慷慨解囊。她在地勢偏高的穆卡切沃(Mukachevo)外圍村莊,找到一間閒置校區,隨即湊合出工地團隊,泥做水電進駐,立即開工。

抵達當地前一天,卡塔納接獲維真(Vochen)孤兒院負責人帕沙的緊急來電,請她協助支援院內一百五十三名孤兒。孤兒院因一波波猛烈轟炸而被迫搬遷至基輔,最終落戶於前蘇聯時代一間被棄置的結核病療養院。帕沙打電話求助時,院內廚房只剩最後一包馬鈴薯與幾顆高麗菜。雖然所有孤兒與三十位照護者都安全無慮,但一切所需捉襟見肘。我們抵達孤兒院時,我看孩子們憂鬱的神情,感受每一個生命背後似乎都背負一言難盡的故事,令人心疼。院長馬莎告訴我:「他們有口難言,或許,假裝什麼都不記得比較容易,雖然我們都知道不可能。」院內大部分孩子都在家庭功能失調的環境中成長,不僅飽受驚嚇,被家人棄絕的比比皆是。成長已如此艱難,戰事還來攪局,彷彿躲不開的雙重詛咒,更加劇他們人生的困頓與苦難。

枕戈待旦,難和平

驅車返回烏克蘭中西部城市文尼察途中,面對這個滿目瘡痍的國家,我沉思良久。這段期間,聽聞無數勇於救人與努力求存的故事,我發現自己多麼無能為力,既撫平不了他們的傷痛,也終止不了持續攀升的死亡數據與毀損程度。即便國際間救火救滅又拔刀相助的行動有增無減,然而,除了東部與南部區域已稍獲控制外,整體而言,烏克蘭的戰火未歇,隧道盡頭的曙光仍遙不可見。但就算枕戈待旦,即使求和難和,我也祈願,令人心碎的戰役,能快快落幕。

編譯/童貴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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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國界記者組織

無國界記者組織(RSF, Reporters Without Borders)在一百一十五個國家設有記者,不僅致力於維護記者和人們獲取信息自由的權利,而且還編制了一份年度新聞自由指數,分析全球一百八十個國家的新聞自由。

在烏克蘭,RSF辦公室幾乎從戰爭開始就為個別記者提供建議,並提供他們在戰區工作至關重要的設備。此外,RSF為記者組織培訓,同時教記者如何安全使用這些設備,這些設備包括防彈背心、護具、防護頭盔,甚至還有醫療包。後者需要一些基本的醫學知識才能有效使用。擁有醫學背景的烏克蘭RSF人員教記者如何充分利用它保護自己的生命。

目前,RSF在烏克蘭設有兩個辦事處。一個在利沃夫,一個在基輔。

「死於普丁手下」的死亡人數 ↑ 一些美國志工在市中心角落以國旗寫上因戰而亡的死者姓名,背後大樓牆面,則定期更新「死於普丁手下」的死亡人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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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火下斷垣殘壁 ↑ 基輔周遭城鎮博羅江卡,三月初被俄軍猛烈砲轟,許多大樓瞬間倒塌,類似左圖被炸得面目全非、殘骸散落的社區比比皆是。博羅江卡曾在十八世紀時發動一場企圖反抗沙俄的起義,最終失敗,而今再遭俄羅斯毀天滅地的攻擊。外界把今年二月的入侵視為新戰事,但對烏克蘭人而言,不如說是延續二○一四年以來在東部地區引爆的衝突更為貼切,只不過,這一次的衝突是加強版。
烏克蘭慈濟志工 ↑ 同為難民身分的烏克蘭慈濟志工,與來自世界各地的志工合作無間,除了擔任翻譯員,也在休息時間,臨時湊合著為大家彈唱愛國歌曲,提振精神。
烏克蘭救助陣線 ↑ 「烏克蘭救助陣線」在波蘭華沙為流離失所的烏克蘭難民安排語言課程,學習波蘭語與英語
傾全力協助 ↑ 四十二歲的烏克蘭女性卡塔納,目標導向、劍及履及的行動派與熱情,使她渾然忘記自己也是流離失所之民,捲起袖子募錢募房募物資,無論短期救急或長期安置,抑或其他機構求救,她傾全力協助。
戰區的身心障礙孩子 ↑ 來自東部一級戰區的身心障礙孩子,被安置到西部的庇護中心。特殊孩子的成長已不易,戰爭衝擊與重新適應新環境,都是大挑戰。
醫療器材嚴重不足 ↑ 當地醫生定期前往一家匿名軍醫院的辦公室處理行政工作與看診。這裡不乏專業合格的醫生與護理師,與救治不完的傷兵累累與眷屬,唯獨醫療器材,嚴重不足。
塗鴉呼籲終止戰火 ↑ 基輔市的塗鴉牆上,呼籲終止戰火,讓軍人活著回家。但願戰亂重壓而僥倖存活的下一代,能自由上學與成長,遠離防空洞與一生動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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