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實相】零落身影玉傳香 玉蘭花紀實

撰文.攝影/沈昭良

蘭花啪啪地落到草地上,就像是被空中一隻看不見的手揪下來,扔到地上一樣。

一般的花木幾乎都是先長葉子後開花,葉子就像為公主的來臨做準備的侍女,先站出來試試風和陽光的溫度,覺得合適了就敲敲藏起來的花苞,把訊息傳遞進去,這時花朵才爭先恐後地綻放開來,炫燿自己的美麗,轉眼間整棵樹就擠滿了熙熙攘攘的喜悅。

玉蘭卻不一樣,它的樹枝還是光禿禿的,像清瘦而潔淨的身體,白色的花朵就悄悄地一朵接一朵綻放了,看上去高貴純潔。玉蘭花似乎不願意跟那些吱吱喳喳的葉子一起出現在樹枝上,守著自己的一份清高。

——韓國作家金河仁《玉蘭花開》

車子停在台北市辛亥路與復興南路口人行道前等綠燈,習慣性地望向窗外行道樹下的狹窄分隔島。今天沒有看到賣玉蘭花老婦人瘦小的身影。因為下雨天沒有出門?還是已經收工回家休息?縮回已經掏開皮夾準備拿零錢的右手,此刻適巧紅燈變換成綠燈,只好踩下油門,帶著些微的納悶駛離這個熟悉的路口。

像我一樣,在開車經過熱鬧路口、上下快速道路、交流道或高架橋之際,會搖下車窗隨手向路邊販賣玉蘭花的小販買一、兩串白玉蘭花的開車族,不在少數,不過有人是喜愛玉蘭花的純白潔淨與淡淡幽香,有人則是不忍花販風吹日曬雨淋的辛苦身影,也有一些人是懷念兒時在家鄉庭院那株玉蘭花樹下,發生的種種舊時記憶,藉由兩三串玉蘭花,短暫重回那個已一去不返的樸實年代,如同我的心情。

玉蘭花因其香氣宜人,長久以來即大量種植做為庭園、廟宇的觀賞植物,時至今日,在北京仍然保留完整的最佳觀賞玉蘭花景點便是頤和園。頤和園是建造於清朝乾隆年間的皇宮林苑,堪稱中國園林造景鼎盛時期的代表作,同時也是最早將玉蘭花從中國南方移植至北京的地點。

據說,乾隆皇帝及其母后非常鍾愛這種「色白如玉,香味似蘭」的珍貴花卉,因而大量引進種植於頤和園內,每年的三、四月花期時節成片如海的玉蘭花怒放的盛景,博得了「玉香海」美名,迄今雖已物換星移,每年仍吸引大批人潮駐足。

自成產銷舊通路

在台灣,中式庭園或皇室宮苑雖不如中國普及,玉蘭花受到平民百姓喜愛的程度卻不遑多讓。除了觀賞一途外,早期的本省婦女經常將玉蘭花的純白花瓣作為髮飾,或夾在衣襟上做飾品,兼具美觀與香氣怡人的功能。玉蘭花深受台灣婦女喜愛,無怪乎有不少人視玉蘭花為成長於台灣本土最美的花,較諸其他品種的花卉如蘭花等,更能深入尋常百姓的生活與感情。

譽為台灣本土文壇第一才子的呂赫若,曾在其小說作品《玉蘭花》中,用玉蘭花的清香悠遠來隱喻台灣的傳統文化和深厚人情。數百年前從中國漂洋過海來到台灣的玉蘭花,被台灣人民張開雙臂誠心接納,成為台灣本土文化的重要象徵。

不過,對於現今台灣社會大多數的人民而言,對玉蘭花最貼近生活的共同經驗,可能是廟宇祭拜神明活動時,供桌上重重疊疊擺設壯觀如塔的純白花瓣,以及在廟前、市場一隅及十字路口沿途兜售的玉蘭花小販。

玉蘭花是台灣少數不透過花卉拍賣系統而自成產銷通路的花卉,雖然在批發市場如台北內湖花市,偶爾可以找到批發的玉蘭花,但通常供貨並不穩定,數量亦十分有限。不過,在有別於一般花卉產銷體系的體制運作下,一切井然有序,自成一格。玉蘭花商大盤及批發係論斤計價,零售時則按花朵數量計算,利潤自然可觀,可惜這門生意並非雨露均霑。

玉蘭花性喜溫暖濕潤、陽光充足的環境,培育的適合氣溫約為攝氏十五至二十五度間,耐寒性強。台灣的玉蘭花苗圃主要集中於彰化縣田尾及永靖兩鄉,早期中南部花農量產及私人栽種興盛,苗圃面積廣大,如今隨著都會地區花量需求降低與花農控制產量,加上大部分花農均能自行培育花苗,因此,苗圃總面積已大幅縮小。

培育玉蘭花苗的技術以架接與高壓法為主。玉蘭花對於陽光的需求很強,如果日照不足,常導致開花不易。一九九五年,屏東縣鹽埔鄉成功改良玉蘭花品種後,雖然新品種的花朵更大、香氣更濃,然而目前仍未能全然克服四季產量不均的問題,加上若採收過剩未能迅速處理,採摘下的玉蘭花易因保鮮處理不周及長程耗時運送,加速花瓣褐化。

因此,即便夏日的盛產期,花農也只能依照北部批發商所指定的斤兩採收,剩餘的只好任其綻放枝頭,或於隔天日間先行摘除。至於冬天時節玉蘭花量銳減時,不足的部分,花農則以香味較為濃郁的夜來香替代,暫解市場之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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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花人去香入夢】

由於批發商與花販長期合作,已建立穩定、特殊的信任關係,有些花販為多些睡眠時間,事先將公寓大門鎖鑰交給負責配送的批發商,好讓他直接將花安靜地置放在指定的樓梯間等處。凌晨三點半,台北萬華公寓內的花袋還帶著露水,玉蘭花已幽幽地散發清香,循著通道悄悄浸入花販溫暖的夢鄉。

玉蘭花在中國種植的歷史超過兩千五百多年。戰國時代詩人屈原著名詩作《離騷》的名句:「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所稱的木蘭即是現在大家通稱的玉蘭花,取其生長於木本樹上,卻有蘭花一般的質地。

古人將玉蘭花列入「庭園名花八品」,與海棠、牡丹、桂花、翠竹、芭蕉、梅花、蘭花並列為八種最適於庭院種植的花木。而玉蘭花與梅花一般,「不畏冬寒,一枝獨放」,冷香靜遠的特質,長久以來贏得了中國古代文人雅士特殊的禮遇與青睞。

根據史料記載,玉蘭花是在公元一六六一年間由中國華南地區引進台灣。目前,台灣島內各地皆有零星栽培,不過較具規模的栽培則集中在中南部,尤其以彰化、屏東一帶居多,其中嘉義縣甚至頒布玉蘭花為縣花,並曾因地方政府有計畫地鼓勵當地農民栽種,一度被視為重要的經濟作物。

玉蘭花性溫質厚,有人將其花苞引為茶葉賦香,或是做為餐點材料,將洗淨的玉蘭花瓣裹上麵衣,下鍋略炸後食之,清脆爽口。玉蘭花米粥則是將大米、小米、蓮子等共煮成粥,煮熟後放入玉蘭鮮花,食用時略以白糖調和,清香順口,有通氣理肺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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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懼低溫 ↑ 以賣玉蘭花維生的老婦人,不懼凌晨三點半的低溫,和批發商約在板橋便利商店門口取貨。付清貨款後,就是辛勤工作的開始。
販售玉蘭花維生 ↑ 台北文山區的楊先生,四年前因嚴重車禍而喪失左臂,生活一度陷入困境,然在教會牧師和弟兄鼓舞下,重新踏入社會,以販售玉蘭花維生。三年多來,社會不斷地給他溫情的關懷,不僅讓他自給自足,更令他對社會充滿謝意。
秤重包裝 ↑ 高樹鄉工人立刻就地將當晚七點至九點採收的玉蘭花集中成袋。稍後經秤重,將移至花農家進行包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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