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見想想】照見野生南極

撰文.攝影/王志宏(經典雜誌總編輯)

踩在浮冰上,雖然是仲夏,但南極大陸邊緣南冰洋的浮冰群仍是堅硬,不用太擔心我會落入0℃以下的海裡,據說跌入水裡,僅要兩分鐘就失溫而回生乏術。我看到遠處浮冰上有一個黑點,研判應是一隻海豹,拿著長鏡頭希望能拍幾張稍近的照片,慢慢地嘗試趨前。海豹看到我了,牠並沒如我預期地滑入水裡,仍是靜臥著,再前進,觀景窗裡照出是一頭小威德爾海豹,近到不能再近了,小傢伙可是一點都不害羞,竟然還對著鏡頭露出一抹微笑。

在我三十多年前訪問南極的時候,即使在夏天,大概也僅有約三千個人類,所以人應該是當地最稀有的動物,更何況在《南極條約》的約束下,整塊大陸僅以科學研究為主,當然是不允許有盜獵濫捕的行為。簡言之,南極的動物對人類可是有極大的好感。

我初學攝影的時候,壓根都沒想過自己最終會拍不少野生動物。如果回到一九八○年代,野生動物在台灣頂多是熟悉的白鷺鷥吧,不然就是拍蝴蝶,那個年代,連麻雀都怕人,小朋友僅一抬手,整群麻雀都會飛走(彈弓的刻板印象,麻雀族群也要二十餘年後,才逐漸抹滅)。整個台灣攝影圈如果能有一些野生動物照片,不消說,一定是學術研究單位流出。當年連訂個美國《國家地理雜誌》都需要新聞局批准,那可能是我們能最親臨野生動物的媒介。當然八○年代末,各地區鳥會成立,因為賞鳥而意識到台灣環境生態的保護,這時扛著大型望遠鏡頭來拍攝野生鳥類的族群,也逐漸興盛起來。

一九九○年尾,我隨著中國的南極考察隊搭著船到南極三個月,其中的收穫就是與野生動物的美妙互動經驗:首先是一路跟著大船巡弋的信天翁,即使經過風暴頻頻的西風帶,牠們仍盯守不失,因為船尾總有廚餘的排出,跟著大船絕對食物不缺。然後是雪海燕(Snow Petrel),牠們與企鵝一樣是唯二的南極土著,在南極幅合帶內,一群雪白黑喙如同鴿子大小,對比著無汙染的藍天,急速地飛越船的上空,直往南極大陸方向。真難相信牠們冬天是生活在南冰洋的冰山與浮冰群,夏天一到則往南極大陸的裸岩地帶哺育下一代。

至於海面上,除了偶一可見的小鬚鯨,就是魚躍式泳姿的企鵝了。當時,我們的船陷入了浮冰群幾天內無法脫身,這時就從冰裂縫裡跳出了一隻隻的阿德雷企鵝,牠們對佇在冰上的龐然大物可是滿滿的好奇心,沒一會兒,我們從船弦下看,已群聚了數百隻,紛紛對我們品頭論足,呱噪數日。

等我後來置身於南極大陸上的科學考察站,也正是阿德雷企鵝上岸來繁殖的季節,當牠們上岸時發出呼喚同伴的呱聲,我曾試著回應叫聲,沒多久就見到一尺半的小傢伴艱辛跋涉前來相認。而多次的相處經驗後,我僅是蹲下來,牠們可毫不懷疑地將我含在嘴中的餅乾叼走,但如果我突然立起,牠們則驚惶失措,因為沒見過這麼高大的企鵝(即使南極最高大的皇帝企鵝也僅一百二十公分高)。不僅如此,某回牠們竟然群起攻擊我架在三腳架上的相機,我揣測這個形狀很像獵食牠們幼雛的賊鷗吧。

只要是空閒的日子,我會在岩縫中尋找雪海燕的窩巢,記錄從蛋到幼鳥的成長過程,也不時誤入賊鷗育雛的領域,被凌空以糞便攻擊。為了觀察象海豹,我申請到數百公里外的澳大利亞的戴維斯站居住數天。重達兩噸的象海豹,二十幾頭躺在海灘上休憩,雖然陸上行動緩慢,但牠們可都不在乎我的出現,唯一困擾的是,群聚的象海豹睡覺時所發出的打呼聲,可是讓我很難入眠。

曾不曉得多少次被人問到「你最喜歡的是哪個國家?」,我都避而不答,但我心目中有一個答案:南極。除了上述野生動物的因素外,無國界也是一個很特殊的經驗。

儘管眾多在南極建站的國家都有各自認定的領土,但拜《南極條約》之賜,所有主權爭議都被擱置,所以它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我想要上到南極冰蓋上,就必須穿過比鄰的蘇聯進步站,沿途我還會轉去澳大利亞的一個夏季考察站——勞基地喝杯自釀啤酒,當然,都不需要簽證。就如同他們都會跑來中國站區洗個奢侈的熱水澡一樣。這塊惡地上,人類是最稀有的動物,唯有彼此互相扶持,才有生存的機會。

當年,蘇聯站的運補船因為失火而無法補充食物,我記得我將情況通知中國站與澳大利亞站,澳大利亞還特別運來數百公斤的食物。而中國站的醫生在南極瘧疾復發,多虧了澳大利亞剛好有位科學家研究海豹血液與瘧原蟲,所以帶了瘧疾藥來南極。怪不得有人稱《南極條約》應是人類有史以來所簽的最成功的條約。

如果能將《南極條約》適用的南緯六十度以南,每年往北推一度,人類才有成為大同社會的可能。

去過南極的人,多數會同意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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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威德爾海豹 ↑ 冰上靜臥著一頭小威德爾海豹,不害羞地對著鏡頭露出一抹微笑。
阿德雷企鵝 ↑ 南極大陸上群聚的阿德雷企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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