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花樣】花開在疫情蔓延時 那些無法眼見的水生花們

撰文/鄒欣寧(經典雜誌特約撰述)
攝影/黃世澤(經典雜誌主筆)

怎麼樣才能把我看到的畫面也讓你看到?」陳德鴻出聲問。

當時,我們已瀏覽了「萬里溼地植物庇護中心」自園區入口開始好幾個生態池——這池是台灣水韭、那池是水車前,還有一度野外滅絕、現在成功復育的台灣萍蓬草……陳德鴻沿著逐個水盆和池子介紹,內容或許和他平日接待不同團體的導覽流程差不多,然而,聆聽他說話的我並不在現場,而是間隔兩個螢幕的距離,更具體地說,是與萬里相隔數十公里的遠距。

身為採訪者,這是我頭一次面臨「遠端遙控受訪者行動」的奇特經歷。每當陳德鴻移往另一個種植不同水生植物的生態池,我們總要重複一次這樣的對話:

「這樣看得到嗎?我看不到畫面,要怎麼調整你告訴我。」

「老師你的手機再往下一點……往右……有了,我看到了!你剛才說這是什麼植物?」

這是台灣水韭。那是水車前。水鱉。台灣萍蓬草。穗花棋盤腳。分株假紫萁。長葉茅膏菜。小毛氈苔。黃花狸藻。絲葉狸藻。芡實。小果菱……儘管每一株水生植物都被攝入陳德鴻的手機鏡頭,不必俯身低就水面而是改由這些水生植物逼近我,但鏡頭下的特寫有時難免失焦模糊,必須仰賴放在電腦旁的水生植物圖鑑,供我即時查閱這些體型多半渺小的水中植物,到底有著怎樣的型態和構造。

園子裡,幾乎遍處都是的風箱樹正在盛放花期,陳德鴻每遇一棵開花的樹,必定停下腳步,將鏡頭對著整樹炸開的一球球白色煙火,「風箱樹開花很漂亮吧!我希望你看看這麼漂亮的畫面」,鏡頭外的他想必深吸了一口氣,「這裡很香喔,風箱樹的花很香,不野,是優雅的清香……」

可惜,鏡頭無從傳遞這股不野的香氣,也沒有任何一本圖鑑能提供植物嗅聞起來的感覺。

逾1/3物種瀕危的現實

曾經假想過:在並不遙遠的未來,人類也許得憑藉肉眼親睹之外的形式,才能與眾多的台灣水生植物重新相遇。

根據不同時期的台灣學者研究,台灣原生的水生植物約有三百多個分類群,多樣性堪稱豐富。這些水生植物顧名思義生長在水域中,從湖泊、埤塘、溪流、溝渠、河沼、溼地、潮間帶……都有它們出沒的形跡。只是,台灣的水域環境並不穩定,除了地理環境和氣候變遷造成越來越長的乾旱季節,農業衰退和土地開發等人為因素更造成水域環境的遽變,一百多種水生植物因此成為瀕危甚至滅絕物種,也就是說,台灣有三分之一的水生植物正面臨生存危機。其中,九種台灣特有種的水生植物——台灣水韭、水社柳和水柳、台灣萍蓬草、台灣水龍、大安水蓑衣、台灣水蕹、龍潭莕菜和桃園草,都曾遭遇棲地消失的絕境,也讓族群本就稀少的植物住民置身於「種族滅絕」的恐怖現實中。

想到並不很久以前,台灣隨處可見的埤塘水池裡盡是這樣的景致,眼前那過分鮮綠到幾乎不真實的桃園石龍尾,教我不由想起了博物館裡戴上VR裝置就可看見栩栩如生的史前生物,例如恐龍。從那時起,我經常懷疑,會不會有一天,我們同樣得透過科技而非肉眼,才能看見原本棲住在這片土地的水生植物?

貼近邊界、微觀以對的精采世界

近年以繪製生物型態和生態樣貌為主的科學繪畫,獲得大眾矚目。通過繪畫的表現,人們看見的自然,如何迥異於照片和影像捕捉的形象?

從「生物多樣性」出發的全景呈現,就是繪畫能做到的第一個「看見奇蹟」。二二○一六年,由林務局委託、人禾環境倫理發展基金會承辦的「貢寮水梯田生態保育」計畫,邀請生態插畫家黃瀚嶢繪製了一幅「和禾水梯田」插畫摺頁。畫面呈現了水梯田「從上游到下游的地景關連與生態」、「四季和禾農法」以及「自然賜予的生物多樣性惠益」三個主題,其中一層地景,黃瀚嶢繪製了夏末秋初稻子剛收割後的水田,畫面中,除了割剩的稻頭在遠景暗示著時間流動,前景和中景充滿了數十種生物,全是稻作收割後迫不及待竄出來開花結果或交配繁殖的植物、昆蟲與覓食而來的動物。

「水田是有生產力的溼地」,森林研究所畢業、目前身兼插畫家與社大自然課程講師的黃瀚嶢解釋,溼地是個很廣泛的詞,開闊的靜水域造就了獨特生態,以水生植物來說,有些挺水植物相對高大,但多數水生植物都很小,有些甚至生長在水域邊緣處,水退去才能看到,水漲起它就消失,不管是看溼地或水生植物的靜水域,唯有貼近邊界,以微觀視角注視,才能看見這個細微卻精采的世界。

「大部分的溼地如河口、湖泊、埤塘,跟人類聚落都很近,甚至跟產業綁在一起,桃園埤塘就是農業蓄水池,當農業消失,埤塘就跟著消失」,黃瀚嶢說,因為繪製貢寮水梯田的案子,也促使他不斷思考:當擾動和共生成為必然,人類到底該把自己置於哪個棲位、扮演何種角色?

通過數位科技裝置和繪畫,最終得見了無法眼見的水生花們,然而失落了肉眼和肉身與它們相遇的經驗,對人類或文明會有什麼樣的影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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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萍蓬草的搶救紀事】

在陳德鴻一手打造的萬里溼地庇護中心,原本高高低低的梯田,被改造為一個個大小不等的生態池,每個生態池都有保育的主角:野菱、蓴菜、水韭、水鱉……而台灣萍蓬草(Nuphar Shimadai Hyata)顯然是箇中領頭,連續幾個池子都可見到昂揚於水面、綻放中的鮮豔黃花。

談到溼地水生植物的保育經過,台灣萍蓬草可能是其中曝光度最高的物種,除了具有「台灣特有種」的身分外,也因台灣原生的四種睡蓮科植物中,睡蓮與藍睡蓮早已消失於野外,僅萍蓬草和芡實還偶見於自然環境。原本分布於桃園新竹一帶的埤塘和池沼,隨著農業用地減少、土地開發轉為他用,萍蓬草和其他水生植物的棲地迅速消失,九○年代起便開始有民間和政府部門投入資源協助原棲地保存和萍蓬草移地保育。

三十年來,台灣萍蓬草已偶爾能在公園、校園等人工生態池看到,但由於它的種子散佈能力有限、生長區域裡又多競爭對象,只能靠無性生殖擴大族群數量。即使是明星保育物種,萍蓬草猶須仰賴人類傾力襄助才能維繫繁衍,其他列名瀕危卻更不起眼的水生植物族群如石龍尾、龍潭莕菜、田蔥、挖耳草等,只能翹首企盼更多人類的慧眼和關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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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貢寮和禾水梯田」的豐富生態 ↑ 點圖放大


台北植物園荷花池 ↑ 談到水生植物,一般人立即聯想到的正是既莊嚴又華麗的荷花。台北植物園裡的荷花池吸引人潮駐足欣賞夏日花影。
溼地植物生態池 ↑ 陳德鴻規畫溼地植物生態池時細心營造不同植物需要的環境因素,也融入他對造型的敏感度,將庇護站造成眾生共享的僻靜樂園。
水車前 ↑ 水車前(Ottelia alismoides(L.) Pers.)是台灣原生沉水性水生植物,過去在中北部水田或灌溉溝渠都能輕易見到,如今則是庇護中心裡的保育物種。
水生植物因棲地銳減而消失 ↑ 地球的物種都起源於水,多數物種的生活也離不開水,在這個氣候變遷劇烈的時刻,水生植物因棲地銳減而消失,或可作為我們重新思考地球關係的鏡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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