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現場】希臘天空下流亡的星星 難民的生命故事

▲圖片/Roger Arnold/UNHCR

撰文.攝影/江易安(人道救援志工)

火灼傷會在皮膚紋上疤痕,但是你知道海水也能在人體侵蝕出可怖的傷痕嗎?我在希臘的小島薩摩斯(Samos),就遇見一個被海紋身的男孩。

前年,十七歲、來自剛果民主共和國的柯世達(Costa),與二十幾名乘客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擠上一艘僅九公尺長的橡皮艇前往薩摩斯。小艇在航程中破了洞,載浮載沉,滲進的海水不時濺蝕柯世達的胸膛,讓他留下了海的紋身。

阿富汗女孩查拉芮(Zahra)則是整整嘗試了五次,才成功從土耳其來到薩摩斯;她在第三次渡海時,甚至遇上颶風。而她逃難時被警察抓到,下場是被關進監獄裡坐牢。

但是查拉芮從來不放棄。她説:「因為我渴望擁有未來,而我的未來在海的另一邊。阿富汗在戰火之中,我沒有退路,只能向前。」

他們是我的學生,我在希臘夜空裡看到的星星。

真實的傳奇人生

二○一九年,我辭去補習班英文老師的工作,於十一月四日來到希臘小島薩摩斯,在當地一間提供難民青少年教育的國際非政府組織當英文教學志工。

這是我第一次離開我的島,而觸動我出走的原因是,有一次我在人道救援志工、Refugee 101 Taiwan創辦人胡鈞媛的一場演講中,聽到她提問:「逃難時如果只能帶走一樣東西,你會帶什麼?如果在炸彈落下來的一刻,只能匆忙帶走幾樣東西,你會做出什麼選擇?」

她分享了一個攝影計畫,拍攝的是難民逃難實況,有人緊擁可蘭經,有人帶走筆電,有人把最珍愛者的照片貼身收藏,當然,很多人傾盡全力要帶走一家老小。胡鈞媛認為,「從難民逃亡之際的選擇,可以了解到個人最珍視的事物,甚至可以看出人類文明的精髓,比如說信仰、科技,或是與人的連結。 」

我渴望讓親身經歷家破人亡和顛沛流離的難民來告訴我:什麼是人生真正重要的事?

在薩摩斯島與難民一起生活了兩個半月時光,他們為我打開了世界和心靈之窗。

惡水上的試煉

被海紋身的柯世達是我對難民認知的第一個震撼。

有一次我帶他去買衣服,他神秘兮兮地招呼我進試衣間,說要給我看一個秘密;進去後,眼前的景象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打著赤膊的柯世達指著他的胸膛說:「我在海水裡浸泡八小時後,皮膚留下這片印記,海水灼傷了我的胸膛。」在柯世達黝黑的胸膛上,大海烙上了白色的浪花。渡海逃亡、重覆逃難以及坐牢,幾乎是所有難民共同的經歷。我非常佩服這些孩子生命的韌性,也很心疼他們年紀這麼小就經歷巨大的苦難。他們雖然迫不得已流亡出逃,但也有了改造自己命運的機會。

柯世達說:「現在的我旅行是被現實所逼。我渴望有一天踏上旅途,是因為擁有選擇的自由。」

我為他取了一個中文名字「柯世達」,祝福他能在世界各地通達,暢遊無阻。

我的難民學生除了循海路流亡,也從陸路逃難。一位伊拉克籍的學生胡笙(Hussain)說出他跋涉千里的歷程。

二○一五年,胡笙十三歲。他與七名家人一起逃離伊拉克,並與來自敘利亞、伊朗等四面八方的群眾一起徒步西進,希望在西方求得安身立命之地。

胡笙說:「在伊拉克,如果你想從伊斯蘭教轉信基督教,一些極端宗教人士會要殺了你並且喝乾你的血。有一次,我父親剛從教堂走出來,就被人用槍射穿腿。因為恐懼戰亂和宗教迫害,我們逃出伊拉克。離鄉的那一天,我既不悲傷也沒有太多感受,因為此地已不是我心靈的故鄉。」

胡笙一家先從伊拉克走到土耳其,然後搭船到薩摩斯,再轉往希臘本島。接下來一路靠著雙腳,走過北馬其頓、塞爾維亞、波士尼亞、克羅埃西亞、斯洛維尼亞,直到奧地利。

其中從伊拉克走到土耳其十五天的步程中,胡笙說,除了幼童,沒有人睡過覺。「人群靜默地走在漫無止境的路上,驚恐和困惑時常浮上心頭,但那時我實在太小了,無法清楚認知周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像是許多人常常一睡就不醒,而其他人對此大多沒表露任何情緒,只是機械式地走著、走著⋯⋯」胡笙說。

大多數人扛著家當艱苦跋涉,胡笙懷中抱的是失去視力的三歲妹妹。他十六歲的大哥也眼盲了,胡笙的母親牽著他大哥的手,引領前進。

胡笙一家人在流亡的過程中曾遭受邊境警察暴力驅趕,甚至和家人一度失散,令人慶幸的是,他們最後成功到達瑞典。

然而好景不長,在胡笙最無憂無慮時,他的父親因為家族遺傳疾病,也失去了視力。出於無助與在伊拉克的親友勸說,胡笙的父親渴望回到家鄉與親友團聚,所以歷盡千萬苦才抵達瑞典的一家人,竟又返回了伊拉克。

然而,濃郁鄉愁的呼喚,依舊無法抵擋戰爭的殘酷以及嚴峻奪命的宗教迫害,一大家子人被逼的不得不二度逃離伊拉克。

這也是為什麼我在希臘薩摩斯島遇到了胡笙。

多數國家非以人道立場對待難民

難民出於逼不得已逃離自己的國家,然而大多數的收容國卻不是以人道立場去對待難民。

難民庇護核准率極低,連歐洲對難民最友善的國家德國,今年成功取得難民地位的難民比例也才23%;亞洲國家日本每年有近兩萬名難民申請庇護,日本政府卻只接收了二十位。

難民求得庇護之路往往長達數年,漫長的等待消磨人的心智,許多難民因此自暴自棄。他們受困在環境極度惡劣的難民營裡,無法擁有受教、工作、正常飲食等基本人權,許多人甚至被迫返回迫害自己的母國。

如果你的鄰居整天遭受家暴,他家的成員有些已經被打死了,倖存者跑到你家門口用力敲門,哭喊著、求你救救他……。

你會怎麼做?

現在許多國家對難民的做法就是加強隔音設備,假裝聽不到哀號和求救聲,甚至打開門縫,朝對方臉上開一槍。

以台灣來說,很多人告訴我,他們不關心難民的理由是:「因為難民議題離我們太遙遠了。」

事實上,因為交通和媒體科技的發達,國與國之間的距離早已縮短,把台灣人和難民隔開的不是地理距離,而是心的距離。

如果我們願意撕下標籤,去看見和理解不同的生命故事,會發現難民也是有血、有淚、有熱情、有夢想、也渴望貢獻世界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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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摩斯島 ↑ [點圖放大]
希臘居歐洲門戶,許多難民都由此轉進歐陸,該國薩摩斯島正是熱點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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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渡惡水 ↑ 為逃離戰亂與迫害,成千上萬的難民冒險犯難,強渡惡水。(圖片/達志影像)
摩蘇爾 ↑ 伊拉克第二大城市摩蘇爾於二○一四年六月遭伊斯蘭國攻占,三年內戰炸毀了城鎮70%的基礎建設。(圖片/達志影像)
進入難民營 ↑ 在盼望許久後,胡笙一家八口終於得到官方核准,得以轉往希臘本島居住。當日清晨,一家人在薩摩斯港口等待啟程。
超越種族 ↑ 在薩摩斯島上的日子裡,頻繁的互動讓作者逐漸與原本陌生的青年,建立起深刻情誼。人與人之間,本當超越種族與膚色的藩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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