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入話】知死之生 由死看向生的幽冥信仰

撰文/鄭接黃(經典雜誌撰述)
攝影/安培淂(經典雜誌攝影召集人)

度世的幽冥

後的世界會是什麼模樣?這無疑是一種對於未知的尋求與究問,人在亡故後,彷彿是阻絕一切與生者直接的溝通及互動,生死是兩茫茫,在難以測知的彼岸,無法觸及的消失、失去、不在、沒有等在世悵然,宗教藉由建構幽冥世界來詮釋,得以抒解,甚至是得到救贖,生死有命,至少讓死有所「歸」,有所歸宿,還能相信死後有靈魂,亦能感知,靈魂自有該去的地方,這對生者來說,是具有相當程度的安慰,以及警惕後的積極作為。

陰陽相呼應,死生本相銜

幽冥信仰的神祇特色之一,便是依陽世的帝王官僚制,由上至下,讓司法由主宰、審判、地方等分層神責與神能,形成完整而嚴密的幽冥神系統──以五嶽之首的東嶽大帝為幽冥主宰,掌生死、陰陽、功過,看盡因果,解冤還債,下轄十殿閻王,以及省(都)、府、縣級的城隍爺。台灣府城隍廟幹事鍾先生說到,觀念上,人死後的亡靈會先向各地的城隍爺報到,再押解至幽冥世界進行審判。

屬神部分,常見有行政幕僚的文判官掌有生死簿,載記壽夭善惡,武判官則舉鐧或槌,執法行刑,以及「二十四司」(二十四位司爺)所載錄龐大細密的資料基礎,俾利審判陰陽、賞善罰惡。另外,緝捕執行單位的黑白無常(俗稱七爺八爺、謝必安將軍、范無救將軍),在姓名、稱號與形象上,必安、無救,以及無常用來隱喻生死,是黑是白,在陰在陽,都要分明是非,不容得一絲混淆與馬虎。牛頭將軍力大如牛,馬面將軍奔如馬騰,更讓宵小無所遁形,必得乖乖伏法。枷將軍、鎖將軍以枷鎖押送,讓「惡」顯露沉痾難行的困窘。遊巡、夜叉、鬼差則是有另一套執法巡邏機制,晝夜不懈,輔助而組織起疏而無一遺漏的法網恢恢。

每個人的心中都會有一座「地獄」

台南麻豆代天府則早在多年前就已建造十八層地獄的景點,除了遊樂觀光外,更多是為寄寓警世勸世一種教具,在陰森有點潮溼的地獄環境下,一幕幕閻王審判,電動與燈光設計,再加上舊式台語電影片的配音,彷彿看過一則則台灣社會新聞。而地獄的罪行規則與其他地方或有落差,實據當時生活的社會環境,譬如第四殿中寫到:「欺騙婦孺用非法『仙人跳』之手段,取人金錢,害人家破人亡者,應受『石錐穿心』之刑罰。」又如第八殿中寫到:「詐財倒會,害人跳水懸樑自殺者,應受『剖肚抽腸』之刑罰。」提及的仙人跳、倒會、詐財等罪行詞彙,對照當時的社會環境及法律規範,成為一種「道德良知的法律」。

地獄所呈現苦難萬相多「勿」的強烈感受,勿枉勿縱,所以勿為惡,所以為善,將「勿」反面來看,這些教化規訓,除了宗教引導外,大多將人倫孝悌視為基本,各個時代裡,人性道德與社會規範形就個人行事的準則,並有尊重生命的呼籲。

這樣看來,「地獄」既是嚇阻,也是鼓勵,希望能成為善人;既是懲治,也是約束,知其不可為而不為。一座牢不可破的地獄,不僅是「無法脫身之痛苦」之代名詞,更重要的是,反思在可做與不可做的取決,並掙扎在判別當中的是非對錯。

一樣生,百樣死

但是這樣的幽冥信仰更是讓「死」得以延續「生」,死並非是終點,死生也並非兩茫茫,不單是在理性層面,認為在世的作為與功過,死生相銜的陽罪陰罰,更有感性層面,情感本難忘,死生相銜的有情眾生。

情感更可擴及群體,譬如相關儀式的進行也是一種讓生者親屬關係「再連結」的機會,在過去,通訊軟體發展不如現今便利,喪葬儀式讓本來相隔遠地的親屬友人能集聚,拉近生者的情感距離,凝聚共識,共同因為「死」而繼續生活;現今則有了通訊軟體的助益,讓喪葬儀式的親屬效應轉為雲端上的討論,在紀念方式上亦顯出多元而豐富的樣貌,譬如在通訊軟體上分享照片、影片,或者文字點滴回憶。

生與死的對話

近年來,普渡的對象開始有了獨特性,有特別的「囝仔普」,準備了奶瓶、奶嘴、尿布、零食、玩具等,在較低的矮桌上宴饗嬰靈,還有準備大包飼料、成疊的食罐等,為動物(寵物)靈的普渡與超渡等,代表人對於死亡的理解逐漸關懷到其他小眾,甚至出現有博弈模型等娛樂讓無形眾生來小賭怡情,一改對於地獄、鬼魅的負面情緒,在理解之後,經由這些祭祀儀式來表達關注、體貼,甚至試著和祂們對談。

有說:「未知生,焉知死。」然而在幽冥信仰所形構出來的世界,不妨視作台灣民間信仰理解死亡的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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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殿閻王】

十殿閻王
十殿閻王,又稱十殿閻羅、十府冥君,是融合佛教、道教與民間信仰思想所組織而成,俗云:「閻王讓人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這十位在幽冥世界裡,司管陰曹地府。第一殿為秦廣王,司職人間壽夭生死冊籍。第二殿為楚江王,審理陽間欺佔拐騙、傷人肢體、奸盜殺生等罪。第三殿為宋帝王,審理陽間忤逆尊長、背信棄義等罪。第四殿為五官王,審理陽間瞞稅欠租、交易欺詐等罪。第五殿為閻羅天子,審理陽間不信因果、阻人行善、誹僧謗道等罪。第六殿為卞城王,審理陽間怨天尤人、不敬神佛等罪。第七殿為泰山王,審理陽間取屍骸做藥、離散他人至親、搬弄是非等罪。第八殿為都市王,審理陽間不孝父母翁姑等罪。第九殿為平等王,審理陽間殺人放火、強姦販毒等極惡之罪。第十殿為轉輪王,司職地府在核查亡靈後,押送至醧忘台,飲孟婆湯,經轉輪台、轉劫所,投胎轉生。這層層「三更死,不留到五更」的決斷厲行,以全知全能的查緝審問形象,為幽冥世界建立起剛正不阿的司法型態,多少在凡人的心靈也彌補陽世一些不公不義的缺憾與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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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廟匾額「爾來了」 ↑ 台灣府城隍廟匾額「爾來了」是為台南府城名匾之一,迎門高懸屋垣,醒目而強烈地營造出陰森攝人、威嚴赫赫的幽冥意境。
七爺八爺的謝將軍 ↑ 幽冥信仰常見的配祀神有俗稱七爺八爺的謝將軍。
普渡科儀 ↑ 新竹都城隍廟於農曆七月間舉辦普渡科儀,高功道長於法壇講經說法,撒出的每一粒米變千萬米,象徵無主孤魂都能獲得施食。
台北市信義區公司行號普渡 ↑ 地藏王菩薩有「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的誓願,救渡無形眾生,正如同當下大眾對於普渡的重視,台北市信義區公司行號備有豐盛祭品來宴饗。
嘉義民雄的大士爺 ↑ 嘉義民雄的大士爺,相傳是觀音大士化身的「鬼王」,雖是口吐火焰、獠牙,令人怖懼的形象,卻是菩薩的內在與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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