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現場】傾城之慟 目擊巴基斯坦震後災區

撰文/葉心慧(經典雜誌撰述)
攝影/安培淂(經典雜誌資深攝影)

亞大地震已經過了五天,很多偏遠山區的村落依然沒有獲得任何援助,災民帶著血跡斑斑的傷口,挨餓、受凍、喝汙水…;「天氣惡劣,道路不通,搜救工作艱難險阻…」;「直升機!直升機!我們需要更多的直升機…」。

曼谷的霏雨,下得有點滯緩忐忑。旅館房內,我的手指頭浮躁地在遙控器按鍵上反覆切換頻道;掠過螢幕的畫面,那麼遠又那麼近。電視裏那片搖晃過的土地,是我們迫不及待意欲飛往的目的地,而今卻只能枯坐在這裏等待未知的一切。

直到踏上闊別六年的巴基斯坦(Pakistan),彷彿還有種恍若隔世的虛懸感。拉合爾(Lahore)機場特闢了「地震賑災入境通道」,也許是想讓救援人員能更快速便捷地通關。不過,除了歸國的巴基斯坦人,幾乎所有外國人都排在這條通道上,反成了最長的人龍。此時的機場,有種「國難當前」的沉著氛圍,海關及工作人員均不微笑歡迎也不刁難多問,只是很有默契地讓整個過程順暢運行。

出了機場,徹夜驅車直奔首都伊斯蘭馬巴德(Islamabad)。雖然首都當天也被震得搖搖欲墜,最終卻只有一棟大樓倒塌,災情不重的國都,頓時成了賑災的基地。

地震發生後,向來戒備森嚴的軍事重地查克拉拉(Chaklala),發揮了前所未有的功能。若是平時,閒雜人等欲走近大門一步都是異想天開,而今只要在鐵柵前出示政府發予記者的「地震相關採訪准證」,即可通行無阻地走在停泊各國直升機及小型飛機、屯積物質、暫時安置傷者的廣袤軍地上,任意拍照錄影。

「情況很糟糕,很多山區部落直升機根本無法降落;更糟的是,沒有人確定還有多少部落亟需援助。」最熟悉山勢狀況的巴基斯坦空軍沙劄得(Shahzad)告訴我們。在地震中躲過一劫的災民,很多都在連日的豪雨寒風中,因土石流、傷口惡化或饑寒交迫,陸續殞逝。

除了責無旁貸的巴基斯坦軍人,駐紮於阿富汗的美軍,亦在地震發生後第一時間趕到伊斯蘭馬巴德。「現在,路障清除、車輛可通的災區,我們都不飛了,只飛往車子到不了的地方。」平均一天從基地來回飛往災區四次的美軍機師迪斯潘(Despain)回覆了記者的問題後,忽然語氣一沉,毫無預示地主動告知:「今天接回來的傷者傷勢都還不算太嚴重。嚴重的,在我們到達時都已經身亡了。」

從查克拉拉軍區,受傷的災民被分別送往伊斯蘭馬巴德及姐妹城洛瓦平第(Rawalpindi)的政府醫院及軍方醫院。伊斯蘭馬巴德最大的醫院PIMS(Punjab Institute of Medical Sciences),負責治療傷勢最嚴重的病人。

醫院偌大的廳堂內,雖然臨時加設的病床櫛比鱗次,但情況未如預想中的兵慌馬亂。「醫院還有足夠空間容納所有需要醫療救援的災民,絕不會拒收病人。」負責此次地震的媒體資訊主任瓦森(Waseen)醫生向我們強調,「必要時,醫院庭園的草坪會搭建帳篷。除此之外,也會把傷勢穩定的病人轉送其他醫院。」

天搖地動的瞬間

「目前PIMS的大部分病人,是被重物壓傷或被利物割傷,輕則骨折,重則需要截肢。」從地震發生後每日工作二十個小時的瓦森醫生,臉上毫無倦容地說:「全醫院的同仁都幾乎不眠不休。」還有來自全巴基斯坦的志工、志願醫護人員、帶著玩具給受傷兒童的小學生,都在醫院裏巡行探慰,讓這淒凜的苦難有種沆瀣相融的微妙感覺。

像是準備去登山露營,我們載著滿車的帳篷、睡袋、乾糧、罐裝水,從伊斯蘭馬巴德驅車北上鄰近震央的災區。清晨,滂沱大雨一路未停;記憶中,喜瑪拉雅山脈和喀喇崑崙山脈的巒壑間,總有嘴裏咀嚼Paan(一種由萊姆湖塗抹檳榔葉的消化劑)的司機,處變不驚地駕馭著畫上俗艷彩繪的殘舊車子,繞著崎嶇山道顛簸迴轉。一直不願探知每年究竟有多少人仰車翻、墜淵落谷;只記得偶爾從昏眩中抬頭睜眼,總會望見沿路叫人嘆為觀止的崢嶸山光、碧盈水色。

此刻,煙雨濛濛中的山光水色壯麗如昔。喜瑪拉雅山神睡得正沉,似乎記不起幾天前發生過的事。二○○五年十月八日,當地時間早上八時五十分,山神微微挪了挪泰定許久的姿勢,霎時天搖地動,房傾屋倒。

巴基斯坦的伊斯蘭馬巴德、印度的新德里(New Delhi)和阿富汗的喀布爾(Kabul),三國首都皆明顯感受到震動。據巴基斯坦、印度和美國地震監測部門公佈,這次地震的震級為芮氏七點六級,日本地震專家測定的震級則為芮氏七點八級。震央位於巴基斯坦首都東北約九十五公里,震源距地表約十公里。
這次地震是印度板塊向北移動,碰撞歐亞板塊所造成。雖然喀什米爾(Kashmir)地區向來被地震專家視為「地震高危險地區」,但這一震所帶來的傷害,還是震驚了全世界。電光石火的晃動瞬間即過,遺留下的卻是短期內難以修繕的殘局。

影響最嚴重的地區包括巴基斯坦的喀什米爾省首府木札法拉巴德(Muzaffarabad)、洛瓦拉喀(Rawala Kot)、巴赫(Bagh);西北邊界(North-West Frontier)省的巴拉寇特(Balakot)、曼瑟拉(Mansehra)、阿波特巴德(Abbottabad)、巴達葛蘭姆(Batagram)、尚葛拉(Shangla)等,是巴基斯坦有史以來經歷最慘重的天災。

繁忙的廢墟

六個小時車程後,車子駛入一座繁忙的廢墟,那是喀什米爾省首府木札法拉巴德給人的最初幻象。地震,撼碎了城中多少樓宇、學校、醫院,還有多少人的快樂與夢想。沒有倒塌的房舍也成了裂痕滿布的危樓,無法再住,幾乎全城居民淪為難民。

不知所措的災民漫無目的地四處晃蕩,從城中扛著毛毯食物攀返受困村落的人、從山澗汲水回城的人、在瓦礫中翻找親人屍首或殘存用品的人、打聽救援貨車停靠之處的人…,在這座徹底失序的城市交錯遊走。

上山下山的軍車、警車、挖土車、運載物資的貨車、閃著紅色緊急燈的救護車、非政府組織或媒體雇用的廂型車、中產階級舉家搬遷的汽車…,堵塞著不寬敞的道路。

市中心的喀什米爾省立大學舊園區內,全無規則、匆促搭建的帳篷,每一個都住滿數十人。有的帳篷根本就像是在垃圾堆裏撿拾些許破布殘木,將就湊合而成;讓人懷疑它到底有多大防雨及禦寒效用。

除此,食物問題也尚待解決。對飲食簡單的人們來說,三餐只要幾片煎餅(Chapatti)或米飯,再加幾勺漿汁(Dal),就夠了。可是地震發生一週後,只有不定時不定量發放的乾糧及罐裝水,其中很多還是靠家中壯丁去「搶」回來的。

街頭巷尾,不時可見災民爭先恐後、你推我擠地搶奪物資的景象。這些由巴基斯坦國內善心人士捐贈的物資,透過沒有賑災經驗的貨車司機及助理沿著災區發放,甚至有不少來自非災區的人民也來到這分一杯羹。

全城混亂無緒,災民生活慘澹,難免會有些怨聲;不過,大多數災民都默默接受現狀。「沒關係,我還挺得住。山裏還有很多人在等待援助。」輕聲細語操著流利英語,住在大學園區帳篷的莎比娜,被問道「一切可好」時,如此回覆。她明瞭仍有無數同胞處在更不堪的苦難深淵,作為在浩劫中不死又最快獲得救援的災民,莎比娜認為自己是這次大地震最幸運的一群。

在這裏,「幸運」還意味著:超過一週,依然沒有廁所或梳洗的設施。從我們抵達那天,才開始有早晚兩次的水車,運送不夠三百名災民使用的水。在這座到處有人走動的忙亂之城,不似在遼闊無垠的高原或沙漠,可以隨便找個無人之處當廁所。這樣的環境對那些過往深閨不出、保守矜貞的穆斯林女性災民而言,想必是苦不堪言。

曾經貴為一省之府的木紮法拉巴?,此時除了斷壁殘垣、與茫然無助的災民外,彷彿只剩下腐壞的屍臭、忙碌的蒼蠅、車子呼嘯而過揚起的紛雜塵沙,還有直升機噠噠噠轉個不停的貫耳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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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亞大地震範圍】

進城求醫 ↑ 離開風光旖旎的家鄉北巴基斯坦,瑪勒與親屬奮力抬著受傷的女兒,進城求醫。(圖片提供/AP)
軍人搶修水管 ↑ 軍人搶修水管,讓災民在生存條件極惡劣的情境下,有乾淨的食用水維生。
等待相認 ↑ 首都PIMS醫院的布告板上,密密麻麻地貼上與家人失聯的病患照片,等待家屬來相認。
形同廢墟 ↑ 躺在形同廢墟的家園前,一無所有的災民,撫額失聲痛哭。此次地震災區分布零星而廣泛,加劇了救援的困難度。
安撫患者 ↑ 慈濟印尼分會志工陳豐靈正安撫一名即將送往就醫的患者。雖無法「走在最前」,但「守到最後」的慈濟精神,已由六國組成的團隊救難工作上,鋪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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