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書摘】用頭帶背起一座座山 嚮導背工與巡山員的故事

撰文/沙力浪
圖片提供/健行文化

們布農族的祖先,運送物品都是以人力搬運,所以製作很多器具來做背負的工作。像是背架(patakan),一種用木頭製作的背負支架,側面看起來是L型的背架,類似後來由登山用品社引入的大鋁架背包的構造;還有背簍(palangan)、密封背簍(palangan qaibi)、網袋(davaz)、女用網袋(sivazu),這些都是布農族人重要的背負工具,大都是採用斜紋編法或六角編法編製而成的。

從頭帶開始說起

這些背負工具,不能缺少兩個附屬物件──肩背帶(vaki)和頭帶(tinaqis)。利用這兩個藤編物品的附屬物件,就會形成兩種不同的搬運方式,雙肩背負及頭額頂法。雙肩背負是將物品裝置在搬運工具,將一對背帶套在雙肩,靠在背上搬運;頭額頂載法則是將一條頭帶頂載於前額,以頭部力量撐住,將背簍等背負工具靠額頭搬運。

所以用肩背帶的時機,是我們背負的物品,重量沒有那麼重時,就可以使用肩背帶。我們稱雙肩背負這個動作為vakilun。背負的東西比較重時,就用頭帶,我們稱用額頭頂重物這個動作為patinbunguan。

肩背帶通常是背負較短的行程,例如從家園附近的耕地,背一些農作物。頭帶則是東西較重,背負的行程也比較遠,例如從獵場背負獵物,頭帶可以讓族人在背負重物時走得比較久。我們就從頭帶開始寫起,因為我們討論的高山協作,都是背負重物,並且要走較長程的登山路線。

二○○○年的日治八通關越嶺道路調查之行,從東埔走到南安部落。在離開大分的那一刻,〈背負重物傳訊歌〉(matin lumaq)的音律,緩緩地由領路人林淵源的腹中升開、凝聚,流洩至脣齒,振顫、共鳴、回響,清澈的歌聲,一聲聲迴盪在大分的山谷間。

頭上包著毛巾,額頭戴著頭帶,腳穿塑膠雨鞋、肩上背著「鐵架配米袋」搭湊的登山背包。在這一身的裝扮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頭帶,以前的族人就用頭帶背負重物,現在很多背工則使用L型大鋁架搭配頭帶,來減少肩膀的負擔。早期頭帶使用的是黃藤(quaz)皮編織,隨著時代的進步與材料的取得方便性,已經漸漸改採用打包帶來作編織,頭帶的編織方式雖然各族有所不同,但是編法主要以斜紋編法,戴在頭頂上,也很像頭上的裝飾品,煞是好看。

我頭上也頂著頭帶,這是從笛娜的背籃拿下來,我把它裝在大鋁架上,讓我可以行走在山林裡。部落大部分的頭帶,都是黃泰山長老製作出來的,部落只剩下他一個人用藤製作頭帶,所以部落的族人,大部分都是使用Bisazu製作的頭帶。現在的編織物有打包帶和大自然的黃藤兩個原料,這兩個素材他都可以製作出來,編織出一個又一個傳統且實用的編織品。

智慧的傳承

頭帶是我目前最常使用的物品,每次上山都要跟笛娜借,深怕哪一天被我弄丟,於是抽空跟黃泰山學習製作頭帶,一個月的學習中,讓我擁有專屬的頭帶。出生在拉庫拉庫溪太魯那斯的Tina Umav,已經九十多歲,曾經跟我說過,以前藤編只有Isbabanaz這一個氏族才可以編,其他家族都要向他們以物易物,來換編織物,她如此說:

naitun maqansia matas-I balangan、tuban、sivazu、davaz、at talangqas、
kaupakaupa tindun qai Isbabanaz a tindun, maqa ata qai mabaliv ata,
只有他們可以製作背簍、籐籩、網袋、talangqas,只有Isbabanaz氏族才可以做這些,其他氏族就向他們買。

這個專屬Isbabanaz的編織技術,其他氏族編織是禁忌(samu)。在時代的變遷,氏族互為交流下,技術廣為其他氏族學習,就像Bisazu他是屬於Istasipaz氏族。現在的年輕人卻越來越少人學習這項傳統技藝,未來不知道這個美麗的編織物,還能不能在山上看得到。

頭帶是原住民嚮導和高山協作上山一定會攜帶的物品之一,這個編織物可以讓我們從眾多的山友中,猜出這群戴著頭帶的人,具有原住民的身分。但是,現在也越來越多的平地人,開始學習使用背帶。使用頭帶需要經過練習,否則會造成頸椎的傷害。頭帶使用的位置其實不在前額處,而是在頭頂前三分之一靠近前額處,使用時頸椎一定要呈一直線,不可以抬頭仰望,所以視角要看著地面。頭帶平時可以綁在肩帶固定帶上,在背負比較重的時候、或長時間行走時,來減少肩膀的負擔。

隊伍當中有人因為受傷、疾病無法行走,排除頸椎、脊椎損傷的患者,也可以透過頭帶跟登山杖來搬運傷患。靠著兩支登山杖,一個頭帶,一條布繩,能背動一百公斤的人,無論再遠的路,再重的傷患,都可以用頭帶把人帶到安全的地方。

頭頂著頭帶的林淵源,把我帶入布農族的傳統領域中,也是第一次聽到巡山員這個工作職位名稱,才知道有一群布農族人在自己的祖居地,為外來旅客、學術團體做嚮導背工的工作。在這十幾年中,我因為林淵源大哥的關係,有機會持續地進入山林,讓我認識也是頭頂著頭帶的一群族人,他們各自有不同的身分,高山嚮導、背工、巡山員等,雖然不同的職位名稱,相同的是他們用自己的力量在祖居地工作。

那族人們的實際工作情況又是如何呢?人們對這份工作的想像又是什麼呢?這些問題是我在二○一三年前往祖居地馬西桑的行程與一群旅人的對話中,產生的小小的疑問。那是行程的第二天早晨,當天的晨曦很美,金黃的光暈輕輕淡淡,灑在林淵源及高忠義(Tiang Tanaouna)等巡山員的身上。當我們在瓦拉米山屋前整理背包時,一位旅人看著我們說:「你們要去哪裡啊?」林淵源回答:「我們要進去大分。」旅人說:「你們要去幾天?要做什麼啊?」林淵源笑著說:「大約還要走十幾天,我們是國家公園的巡山員,要巡山。」

旅人興奮地說:「那麼好,可以邊工作邊看風景,還可以與青山綠水為伴。」一般遊客只能走到瓦拉米山屋,再往裡面走就是國家公園生態保護區,要經過國家公園管理處的許可才行。所以聽到我們可以輕鬆自在地在大自然中工作,生起羨慕之心。

與山林為伍的工作,真的如此浪漫嗎?這種對山林工作的浪漫之心,不只當代才有這樣的感覺。日治時期,鹿野忠雄的《山、雲與蕃人》書中,寫到當他聽到布農族的歌聲時,「歌聲響徹森林,引起一陣不可思議的迴響。從原始人口中流洩出的原始韻律……穿透我的靈魂。」跟著布農族上山工作的時候是他最得意,而且最有活力的時候。他認為布農族的高山嚮導具備古武士般高雅的氣宇與重視情義、負責到底的作風。族人出現在文學作品中,呈現了一股浪漫的想像。

這讓我興起寫有關於布農族族人,在傳統領域的山林中,真實的工作環境。我將從頭帶開始說起,說出山林工作的這群人,如何背出自己的山。頭帶雖然是背簍、網袋、背架的附屬器物,但在背負物品,用頭帶頂於前額時,卻可以固定貨物,不至於行走時滑落,並使行走時承受重力較為輕鬆。讓頭頂背起重物的族人,用背簍、網袋、背架,一步一步地寫出山林的故事。將〈背負重物傳訊歌〉的音律,傳唱給更多人。

背工從清朝一直到現在,有多種的稱呼,有人稱「挑夫」,也有人稱「高山協作員」、「高山嚮導」。一位學者蔡文科則稱這項職業為「嚮導挑夫」,他認為嚮導跟背工(挑夫)本來是看似不同的兩個工作,前者是對於行動、路途的導引者和登山安全的保障者;後者是純粹的體力搬運勞動者。他覺得布農族的背工,有時還兼具「嚮導」職能,為了符合其真實狀態,以「嚮導挑夫」的複合名詞稱之。不管如何稱呼,背工負責背登山隊公家糧食及帳篷,連烹飪、找水源,甚至找路的工作都一肩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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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編頭帶 ↑ 作者與黃泰山學習藤編頭帶。頭帶使用的位置其實不在前額處,而是頭頂前三分之一靠近前額處。
教授山林知識 ↑ 林淵源在教後輩高瑩山山林知識。
太魯那斯駐在所 ↑ 三位玉山國家公園的巡山員站在日治時期東北亞最高部落的太魯那斯駐在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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