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企畫】掬泉飲新水 長江尋源探險隊

撰文/黃效文
翻譯/林金源

天蓋地的雲層倏來忽往,或黑或灰,各色揉雜其間。剎時彷彿天空中正在形成海嘯。強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捲我們的營地,短短幾秒鐘之內,彈丸大小的冰雹已朝我們身旁直襲而來。雖然我迅速拿起相機,記錄下這個片刻,不過一時之間情勢不會罷歇,我別無選擇,只能背過身子避一避。

其實這對我來說,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因為二十多年來已習於探索西藏高原上的這片偏僻土地。即便這浩瀚長江的發源地,我也已第三度造訪了,這三次都選在夏季前來。

夏季的高原意味著綠草地廣闊無垠、綿延天際,天似穹廬,湛藍無比,然而往往轉瞬間,一大片烏雲倏忽而至,籠罩住整個高原,雨雪齊飛,冰雹與凍雨紛紛落下。

此刻雖然才午後三點鐘左右,氣溫遽降到僅攝氏三度;這幾天下來,大夥兒手和臉已被高原上炙熱的紫外線光曬得深褐,似乎與當下的寒冷不太相稱。多虧了冰川護目鏡的保護,整張臉只剩下雙眼周圍的膚色還算正常,我們戲稱這些奇特的印記叫「熊貓眼」。

我們在海拔接近五千公尺的地方建立前進營,這裏氣候變化難測,到達這裏之後我心中那股悶氣,像極了歷經枯燥漫長的探險行程。離這裏海拔才低二百公尺、二十幾公里之外,五名隊員正看守著大本營以及越野汽車。這兩處營地的天氣可能截然不同,應驗了描述西藏高原天氣的俗諺:「一天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這是我們發現並確認更長的長江新源頭之後,折返營地的那天。我原本計畫要繼續騎一整天的馬,重訪不遠之外、我於一九八五年與一九九五年時所界定的舊源頭。但是,唉,身為五十五歲的探險家,我的活力已經耗盡,年輕時的無窮精力與傻勁已一去不返了。

就在昨天,當我邁向新源頭、期盼最後的勝利時刻來臨之際,頓時似乎擁有無限的活力,幾乎不用停下來喘息;想不到一下了分水嶺,我的身體和心靈立刻崩潰混亂,氣力放盡,只能待在營地裏休息,無法再騎馬重訪舊源頭了。

如同施展戲法般,我們遭遇的天氣和一九八五年和一九九五年那兩回一模一樣。夜裏大夥做著探尋新源頭的各種美夢沉沉睡去(我則夢見不斷啜飲源頭的泉水),早上醒來發現帳篷四周已積了數公分厚的雪。好個高原上的夏天啊!

探索生命起源的旅程

然而這趟探索之旅中最重要的回憶,就屬我們昨天終於抵達新源頭時的情景。此刻,任何言語似乎都顯得笨拙,無法適切描述此一時刻於萬分之一。我真的覺得所有的特別時刻都是難以言喻,神聖而且私密。當我們在新源頭拍攝團體和個人照片,啜飲源頭之水,甚至打開香檳慶祝時,整個隊伍瀰漫著歡慶的氣氛。

不過,最特別的時刻保留給每位成員的內心深處。即使靜靜地走路和騎馬回營地,這一段大約十一公里長的單向路程,特別合適反省沉思,我想起我的摯友和親人,有的仍然健在,有的則已經過世,我也想到我自己,還有我的生命旅程。這些反省逐漸逸離常軌,卻也給予我理性思索生命的機會。

如今,連長江源頭也演變成哲學論述。一九八五年,我發現一股泉水從舊源頭滲出地面;此刻,新源頭卻是整片山坡出水,除非親眼目睹,否則難以想像這般壯觀奇妙的景象。它啟示我以更高層次觀看生命:任何事物的源頭或起源,都不是單一的。

世事真是奇妙啊。二十多年前我還只是個年輕的探險領隊,帶領的隊伍規模比現在小得多了,我幾乎總是走在前頭。如今步入暮年,帶領十九人的探源隊伍時,大多數時間我都殿後,只為了確認每個隊員都平安、跟上隊伍。

真的,在我們離開大本營出發的第一天,長期擔任我的副隊長的張帆突然從馬背上摔下來,他認為自己身體太虛弱,無法繼續前進,於是折返營地休息。

隔天早上,我派隊伍的藏人主嚮導騎著馬,另領一匹馬,大老遠地折回,給張帆第二次機會。要下這決定並不容易,然而傍晚他騎進營地跟我們會合,大家都很高興。想必我捎給他的激勵字條發揮了功效,但是他卻表示,墜馬脫隊令他前一夜沮喪不已,結果整晚一直夢見兩匹馬現身等他。他感激不盡,而我則無比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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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長江源頭水 ↑ 黃效文於一九八五年抵當曲若霞能的源頭,一飲長江源頭水。(圖片提供/黃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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