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世界】亞洲慢慢來 協力車環中國海(台日韓篇)

撰文/江心靜(Pinky)
攝影/林存青(Vicky)

一次嘗試騎協力車,前座的人掌控沉重的把手,後座的人踩踏要一致,憑著多年默契,同心協力在公路上盡情馳騁,環島台灣。大村的巨峰葡萄、官田菱角、六龜的金煌芒果、屏東西瓜,水果是烈日騎乘最好的報酬,路旁的水果攤就像補給站。

Vicky回屏東老家,她阿爸(Vicky因父母離異,從小喚姑姑為阿母,姑丈為阿爸)驚訝地迎接協力車的返鄉團。從小生長的三合院,牆上有一張她阿母的遺照,慈祥的面容明顯帶著平埔族的特徵──圓臉、鼻梁塌、下巴短、嘴巴有點噘。本身有七個孩子的阿母以無私的愛,特別照顧不是親生的孩子,可惜她在九年前去世,在北美旅行的Vicky沒能見到最後一面。

Vicky很懷念阿母收驚的聲音,阿爸精神奕奕地準備道具,香爐氤氳,穿上繡著「南興五王宮朱府千歲」的肚兜,拿一件Vicky的衣服包了一杯米,點燃一把香,口中念念有詞,祈求「王爺公」,保佑她交通平安,睡眠安穩。想到七十四歲的阿爸大概是最後一次為她收驚,一向樂觀的Vicky不免黯然。

告別阿爸,下一站是Vicky的生父家,多年來父女之間隔著誤解及迷障,不曾有心平氣和談話的機會,這次來訪,像生命自己找到了出口。那天晚上,Vicky的爸爸暢所欲言,從他的母親難產去世,他被好心人收養的身世談起,到夫妻間幾十年的糾葛。

最後,他說:「當年,你外公很窮,拉著牛車從台南西港到屏東討生活,你媽媽是在屏東出生的。對了,你外公有荷蘭人血統,很高,頭髮係紅毛,連眉毛都是紅的。」嬌小的Vicky竟然有荷蘭人血統,加上漢人和平埔族,簡直就是台灣發展史的縮影。

「原來我身上流著冒險犯難的荷蘭人血液,難怪小學五年級就想要環遊世界,環球的第一台單車也是荷蘭人送的。」無心碰觸身世之謎的Vicky,整個人都跳起來,遙想當年,她的祖先遠渡重洋,來到列強窺伺的福爾摩沙,留下血脈,他是商人、傳教士、軍人、投機的不法之徒,還是勘查地形的繪圖師呢?

荷蘭作家蘭伯特致力收集及研究十六到十九世紀外國人對台灣的印象,他感覺台灣像是「風中之葉」,隨風飄零;從Vicky和她的家人身上,我卻看到台灣人「落葉生根」的強韌,借力東風,努力找尋最好的機會。

花蓮是環島之旅的轉折點,前半段走海線,後半段走山路。天公作美,剛下過一星期的雨,太魯閣峽谷豐沛的水氣,把蓊鬱山林渲染成剛落款的潑墨山水。置身其中,渾然不覺騎協力車爬山的辛苦,反而像朝聖者獲得極大的心靈洗滌。

標高三千二百七十五公尺的武嶺是台灣海拔最高的公路路段,從合歡山莊到武嶺那一段陡坡,箭竹遍布的合歡群峰環繞,壯闊秀麗,我出現高山反應,呼吸困難,兩人同心協力,終於把協力車「騎」上武嶺,一行人歡呼,慶祝挑戰成功。

不過,從武嶺高速下滑,在清境路段遇到大塞車,在擁擠不堪的陡坡上卻發生煞車失靈的狀況,無路可走的Vicky急中生智,雙手緊握把手直接撞上一台違規停車的轎車。由於撞擊力太大,她整個人飛出去,撞破轎車的後座玻璃,眼鏡全碎,幸好大事化小,只有臉上兩處擦傷,後座的我則毫髮無傷,水果攤老闆娘大聲尖叫喊著:「前面有醫生!前面有醫生!」原來離出事現場一百公尺,就有一個假日急救醫療站,從加拿大回國當義工的蔡醫生馬上幫她縫合傷口,協力車環島在此畫下有驚無險的句點。

帶著山高海深的記憶,我們從基隆港搭乘飛龍號到沖繩。

琉球歌舞的魅力

「我這一生就愛種樹。」看著窗外的椰子樹,出生宜蘭歸化日籍的大林正宗,為他八十歲的人生下注腳。四十多年前,沖繩由美軍託管,島上樹木不多,太平洋戰爭時,美軍實施「跳島戰術」,僅空襲台灣,卻選擇在菲律賓及沖繩登陸,戰況激烈,建築及樹木大多都毀於戰火。

當時日本軍閥命令沖繩人「集團自決」,不可投降,軍隊隨身帶著兩枚手榴彈,一枚攻擊美軍,一枚攻擊本地人。沖繩戰爭造成十五萬人—即將近三分之一的人口殉難,重創難以磨滅。

我們抵達的時候,因為日本文科省要在高中歷史教科書刪去這段歷史,引起軒然大波。歷史學者平良宗潤發表評論:「否認南京大屠殺、慰安婦及軍閥集團自決命令,美化戰爭,是日本軍國主義的復甦。」報上天天連載:「我當時三歲,全家族都死了……我當時六歲,整個村落的人都……」讀著這些驚心動魄的心路歷程,很難想像當初大林正宗剛來沖繩時的情景。

高掛在首里城的「萬國津梁之鐘」,造於一四五八年,可說是琉球王國的象徵,鐘面文字翻成白話的意思是:「萬國津梁即世界橋梁,琉球王國係南海的美麗之國,位於朝鮮、中國與日本之間,以船為萬國之橋梁,係靠貿易而繁榮之國度。」

俯視海面,想像海面上出現來自中國的冊封使、日本的薩摩軍、西班牙及葡萄牙的南蠻船,英國和荷蘭的艦隊,海盜亦在海上虎視眈眈,日本歷史小說家陳舜臣的《琉球之風》描寫這段歷史:「長期受明朝冊封,透過朝貢貿易求利的琉球,在德川家康的侵略下,成了兩大強國之間苟延殘喘的殖民地。」在書中意外發現,琉球志士建立南海王國的夢想,後來演變成鄭成功驅逐荷蘭人,在台灣建立了反清復明的基地,探究歷史,參照東亞局勢,別有樂趣。

看著首里城的古地圖,不論是明清時代,中國冊封使從北京到福州進而渡海到琉球,或是琉球在江戶時代,派遣謝恩使經九州到江戶的路線,都和我們這次環繞中國海的路線雷同。本以為是二十一世紀的漫遊新旅程,原來自古就是熱門的交流路線,現在搭飛機方便,已經很少人願意走海路。

告別大林,我們計畫走西海岸往北到古宇利島,繞一圈從東海岸回到那霸,再搭船到鹿兒島。一路上,只能用「藍色」來形容沒有工業的沖繩。天空是透明的,雲白得發亮,珊瑚礁環列的海水,從螢光綠、翠綠、淺藍到湛藍,千變萬化。

我們到達沖繩市時,正逢一年一度的「沖繩慰祖靈祭暨Orion啤酒節」(Eisa and Orion Beer Festival)。從一九五六年開始在體育場(Koza Sports Park)舉辦的沖繩慰祖靈祭,每個村落都會組隊參加,穿著有三百年傳統的衣服,衣服上繡著「琉球國」,在琉樂下表演太鼓,小孩子認真的表情,透露著濃濃的故鄉情。在啤酒節場地,現場還有著名的沖繩樂團表演,充分發揮沖繩搖滾民謠的感染力,大家隨著音樂起舞。

沿著北部海岸繞了一個大彎,轉進奧武島後,發現道路的兩旁都是墳墓,怪異莫名,後來才知道那是沒有人住的「墳墓島」,再騎進屋我地島,沿途都是甘蔗田和地瓜田,貧瘠的紅土上長滿了地瓜葉。

途經兩座島,一直騎到通往古宇利島的跨海大橋,豁然開朗,碧海藍天中,有一條弧形的公路如青龍延伸到古宇利島。大橋四周環繞了連綿的半島、散布如盆栽的無人島,走在其中就像在海上空中漫步,飄飄然,協力車如風,吹向古宇利島。抵達古宇利島,橋下方就是天然海水浴場,潔白沙灘,清澈翠綠的海水,停好協力車,迫不及待下水。

回到那霸,特地到「識名園」,那是琉球王國為了接待中國冊封使所建的「迴遊式」庭園,庭園以水池為主,在四周錯落木造建築、拱橋、涼亭、樹林。日正當中,發現最舒適的地點是正殿,十五個相連的榻榻米房間,以木門隔開,尤其坐在主室,視野最好,十八世紀的東方生活美學盡在眼前,一般遊客匆匆來去,我們卻流連一下午,賞景、沉思、靜坐,就像來此作客。

兩位歐吉桑注意到年輕人對古蹟有興趣,主動停下來打招呼,拿出名片自我介紹,原來緒方修教授是沖繩大學人文學系系主任,不久前剛到台灣參加世界客家大會,現在和漫畫家MoMo合作,準備寫世界遺產歷史散步的書。正在《琉球新報》連載漫畫的MoMo,還笑說會把協力車畫進漫畫。哇,從小愛看漫畫,沒想到會變成漫畫人物。一時之間,為了文化交流而建的識名園,變成建立友誼的舞台。

在福州園對面的久米村紀念碑前,緒方詳細解說,六百年前有來自福建的三十六姓家族遷移到此,建立了久米村,帶來了中華文化,孔廟裡的「天妃廟」供奉的就是媽祖,孔廟也是最早的公立學校。看到兩位婦女準備了沉香、米和米酒,把至聖先師當作神明膜拜,實在很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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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民間遊藝 ↑ 日本與韓國在歷史上相互牽動,但各自擁有獨特的傳統與文化。九州地方歡樂的民間遊藝活動,與朝鮮王城裡古裝扮相的森然氣象,相映成趣。
協力車之旅 ↑ Vicky和Pinky的協力車之旅,在沖繩引起媒體的注意,登上當地的報紙。
沖繩民族音樂 ↑ 沖繩的民族音樂充滿感染力,熱絡的節慶氣氛散播著琉球王國的魅力。
河回村面具舞 ↑ 河回村著名的面具舞,以詼諧諷刺的內容,挑戰傳統統治者的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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