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樹之間】百年森林史的下一頁 重啟台灣國產材

撰文/潘美玲(經典雜誌文稿召集人)
攝影/劉子正(經典雜誌資深攝影)

若鋼筋那般張揚霸氣、塑膠那樣光鮮多變,木頭就是一派樸拙甚至木訥,不懂得喧賓奪主,卻反而靜靜地在你心頭占上了一席之位。

鮮少人不喜歡木頭,木頭的紋理獨一無二,色澤、香氣讓人瞬間與自然產生連結,沉澱了現代人躁動紛亂的心,彷彿回到最初。

斧斤入林 伐採集材

來到新竹縣五峰鄉某處私人林地,六人一組的伐木工班,在兩公頃的林地上砍樹集材。伐木集材需要花腦筋經過精密計算,是一種職人專業,並不如外人所想像,僅是靠勞力的粗魯工作。只見鋼索一端有人操縱,另一邊的山頭則以揮帽作訊號指揮起降,在森林索道集材,工作環境粗獷危險,團隊之間的信任與默契相當重要,但這樣的伐採人才,已經出現嚴重斷層,全台灣僅剩三位專業老師傅。

自從一九九一年台灣全面禁採天然林之後,斧斤鮮少入林。「砍樹就是破壞環境!」這樣的觀念已經根深柢固地存在人們心中,成為一種社會氛圍。眼前的鋼索、怪手、鏈鋸、運材卡車等大型機具出現在原本靜謐的山林,的確透露著一種違和感,彷彿此地正上演著某種犯罪劇碼……。

七十四歲的永泰林業老闆梁兆清,向林務局租地造林已有四十二年的時間,在新竹縣橫山鄉,海拔一千二百公尺的山坡地上擁有一片一百二十五公頃的林地,以日本柳杉、福州杉及台灣杉為主要植林樹種。去年輪伐兩塊共約八公頃的林地,四千立方公尺的木料不足製材廠使用,因此還須到外頭去標售疏伐木,才能提供市場所需。我們跟著他的腳步,踏上這一片被理了光頭的私人林地,選購一批福州杉木。

永泰是台灣少數一家從上游伐採集材,中游製材,到尾端銷售,產業一條龍的民營企業,背後甚至還養了種樹及伐採的兩個工班,永泰也是台灣第一家取得FSC(Forest Stewardship Council)國際森林驗證的民間業者,連這樣規模的企業都須外求,那麼其他製材廠呢?

捧著金飯碗討飯

台灣每年的木材需求量約六百萬立方公尺,本島實際產出僅三萬至五萬立方公尺,市面上流通的木材,百分之九十九來自國外,進口材的價格及品項都占了相當大的優勢。

二○一六年,林務局首先提出了「國產材元年」口號,然而三年後的今天,消費者在一般木材行,卻仍難買到國產的規格材。政府誓言將國內木材自給率在五年內拉高到百分之三,這個目標又將如何達到?

地球公民基金會執行長李根政談到:「提高木材自給率的目的,主要是為了減少進口國外木材,但是國內若增產木材,是否真能達到進口替代的功能?」他舉了自己辦公室裝修的經驗,當初希望全數使用國產材,但是木工師傅告訴他,除了價格比進口材高之外,國產材容易變形反翹,不好施作使用,無奈之餘,除了堅持地板及壁板用來自新竹的柳杉,其他用料只好採用進口木材。

根據《台灣森林經營管理方案》第八條,一年的伐木上限為二十萬立方公尺,大約就是目標中的百分之三自給率,但如果在國產材的價格競爭力與使用習慣上沒有同步調整的話,談增加國產材、提高木材自給率,似乎是沒什麼意義的。

台灣本島森林總面積共二百一十多萬公頃,森林覆蓋率超過六成,但是本國的木材自給率竟不到百分之一,遠低於韓國的百分之十、日本的百分之三十,台灣空有豐富的森林資源,卻手心向上地對外求「材」。台灣大學森林環境暨資源系副教授邱祈榮說:台灣是「捧著金飯碗討飯」!

林業試驗所主任祕書林俊成認為,台灣長期缺乏林木生產策略,「對森林進行盤點調查,就像為人體做健康檢查,清楚了解狀況之後才能對症下藥,制訂出方向正確的政策。」林務局局長林華慶則表示,二○一四年至二○一七年對森林資源進行調查,已盤點出六萬公頃國產材生產基地,策略上將以私有林(三點二萬公頃)為主,國有林(二點八萬公頃)處於輔助角色,陸續穩定國產材料源的供應。

相對於全台林地總面積二百一十多萬公頃,只取六萬公頃,會不會太保守了一點?林華慶答說,六萬公頃看起來雖然不多,但不願貿然躁進的原因,除了希望穩紮穩打,另一方面更期待藉著推動國產材的使用,開啟與社會的對話溝通,解除人民對重啟山林的諸多疑慮。

來到曾經是台灣三大林場之一的嘉義阿里山,百年前的林業過往仍然盤桓在雲霧繚繞的山區。日本覬覦台灣豐富的森林資源,在這裡修築了森林鐵道,一九一二年,第一次以蒸汽小火車將原始林中的檜木運往二萬坪,之後國民政府也不遑多讓,甚至更變本加厲,曾經創造出全國一年開採近一百八十萬立方公尺的驚人伐採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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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認證 永續營林】

森林屬於可再生資源,在人工林的經營管理上,疏伐是相當重要的手段,依不同的使用目的,選擇何者留,何者砍,利用疏伐將林木在森林的競爭壓力釋放出來,為優勢者創造更有利的生存條件,是一種「人為的物競天擇」。

在記取了歷史教訓之後,台灣在森林資源的使用上,除了推出各種森林驗證,也設定了較為嚴謹的伐採原則,例如:四公頃以上的皆伐,必須先經環境評估,生產性的人工林排除環境敏感區,坡度大於三十五度、離溪流兩岸五十公尺、距離道路一千公尺以內的也都盡量避免。

國際森林管理委員會FSC(Forest Stewardship Council)森林認證,是國際公認最嚴格的森林驗證標準,除了合法性與保育價值,也在原民權利、勞工權益、社區關係、環境影響,以及森林收益與經營規劃上,訂定出十項原則,確保木材及相關製品的生產,符合環境永續、社會公平、經濟效益三大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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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伐過後的林場 ↑ 皆伐過後的林場,砍伐下的柳杉散落在山坡地上,須放置相當時日再予以集材,屆時水分會慢慢揮發,木質也較佳。伐木、集材等人工林的經營管理,背後大有學問。
阿里山區疏伐作業 ↑ 今年一月份,阿里山二萬坪與神木站之間的分區疏伐作業,伐下的木材再以小火車運送下山。(攝影/簡嘉宏)
獨木 ↑ 屏東科技大學研究生余浤銓輕輕擦拭手工製作的獨木舟,以國產材製作獨木舟,木紋質感相當吸睛,年輕一代的創意無限,產業前途未可限量。
落山風 ↑ 從相思樹搖晃的程度,得以見識恆春半島上強勁的落山風。
自公東高工 ↑ 黃俊傑為年輕學子示範噴槍用法,來自公東高工的扎實訓練與理論基礎,他為推廣國產材不遺餘力。
柳杉群 ↑ 新竹五峰鄉的柳杉群,人造林的樹種單一、林相整齊,人工林的永續營林,有賴林農們的努力與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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