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獨具】泉興榻榻米 日式技藝傳承一甲子

撰文/葉奕緯(經典雜誌撰述)
攝影/顏松柏(經典雜誌攝影)

飲一杯早茶啦!我半暝四點起來煮的唷。」親切的招呼聲來自兩代人經手的紅茶店,台南新美街兩旁的屋子甚少超過三層樓,豔陽灑落街道,石板路上閃熠著鑽石般光澤,在尚未填海造陸以前,過去是五條港流域範圍,海上貿易興盛,新美街是港口上第一條位處南北向的鬧街,舊稱「帆寮街」,三百多年來,大天后宮的媽祖庇護著昔日的漁人,街角旁低調淺灰色的建築據說是連戰家的古厝,偶有餘光映入後排屋弄,其中一戶人家瀰漫出燈心草散發的清香。

走近一瞧,有位師傅蹲坐在藍底竹蓆旁,拿著三角木尺丈量墊子長寬,腕上纏有綠色手珠仔(鋼製三角鐵的壓針),一旁有位眼神銳利、髮梢上滴滿汗水的年輕人,正氣喘吁吁地將榻榻米搬上發財車;門前,白色塑膠椅上坐著一位兩鬢稀疏斑白、年高九旬的爺爺,眼神深邃地望向狹長的新美街道。這是間民國初期便開業的榻榻米老店,師傅是店裡的資深工匠,爺爺是受過日本教育的李金水,也是泉興榻榻米的創辦人、國寶級榻榻米老師傅;而年輕人是當今台灣最年輕的榻榻米師傅,也是爺爺的孫子李宗勳。

日治時期,由於台南物產豐饒,米、糖等作物出口相當繁盛,備受日本人重視,在許多老建築裡常可見和式格局,一般在房屋動工前,就已經預設擺上一疊倍數大小的榻榻米,「一疊」尺寸為九十乘以一百八十公分,常使用長型及正方形榻榻米來布置房間,傳統的廳堂設計為五疊半,茶室與和室則約為四疊半。漢字「」的日語為「たたみ」,音譯即為榻榻米,是提供他人坐臥的家具之一,日本常以榻榻米多寡作為表示室內寬度的單位。

日本技藝初傳承

「我彼時陣較放蕩啦,毋知影讀冊較有出頭。」李金水在一九二六年出生,受日本教育長大的他僅國小畢業,於是他便下定決心,和一位來自日本的岡田老師傅學做榻榻米,但當時正逢二次大戰結束,岡田師傅在指導完李金水後便離開台灣,那年他二十歲,共磨練三年六個月後出師。

李金水起初是前往高雄受人聘雇,直到三十多歲才回新美街開業。他每日從八點營業至下午黃昏時分,一個月賺六、七千元不是問題,當時的警員月薪也不過二十元,那年代的榻榻米是奢侈品,價錢很好,舉凡糖廠、政府機關、警察局宿舍、嘉南大圳等都找上泉興榻榻米來訂製,當時的產業前景相當看好,一直到了晚期高樓大廈林立,榻榻米被彈簧床取代,市場才逐漸萎縮凋零。最初,光是台南的榻榻米店就多達十一間,如今全台灣仍堅持用手工製作榻榻米的僅存三間,榻榻米師傅的年齡集中在七、八十歲,在年輕學徒紛紛轉行後,產業走向老齡化。

李金水說,在這七十年歲月裡,他至少賣出超過十萬疊的榻榻米。除了當初和日本師傅學來的經驗外,他也漸對榻榻米產生情感,不把它們當作普通商品,而是一件件作品來看待,才能執著地做上一輩子,直到他八十多歲身體開始出狀況,右腿也因意外而加裝鋼釘,才不捨地放手讓孫子接此衣缽。

李金水的四個孩子人各有志,沒有一位打算接父親的班,於是剛從商業氛圍濃厚的福建結束學業,回國待業的孫子李宗勳,便在家人半推半就下,成為泉興榻榻米的接班人。現年二十八歲的李宗勳過去在中國是瀟灑的貴公子,跟著從商的家人見過各種大場面,為人海派的他,身邊朋友也都在商場上有名有姓。在一九九九年,中國上班族普遍月薪六百人民幣的情況下,每個月能有上萬元零用錢花費的人,當時稱為「萬字戶」,李宗勳便是其一。

但李金水的專業態度使他信服,爺爺不知道什麼是職人,但他口中的「功夫人」所需要的規律作息與職人精神如出一轍。李宗勳在爺爺的訓練下,每晚早早入寢、清晨五點就起床工作。「就是按呢做,來!我只做一擺乎你看。」沒有標準作業流程,只有爺爺的經驗加上反覆叮嚀,李宗勳在過程中被蓆頭針扎到了數百次,每天忍受蹲踞在榻榻米前的腰酸背痛,以及遠離過往生活圈的寂寞枯燥,在磨礪了三年六個月之後,李宗勳方才出師,得以撐起門面。李金水當時也正邁向耄耋之年,距離九十歲不遠了,直到採訪當日,他已經退休近十個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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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曝曬殺菌 ↑ 雲林縣的李福義工廠,將捆捆稻草擺放外頭,經一年陽光曝曬殺菌,即成為榻榻米主原料。
手工製作榻榻米 ↑ 全台灣僅餘三家老店以手工製作榻榻米,老師傅以三角木尺丈量尺寸,傳承三代功夫。
青田七六 ↑ 有著超過八十年的歷史,室內皆由榻榻米鋪設而成的市定古蹟――青田七六,是一幢保留完整的日式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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