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風景】許財 關渡全能解說員

撰文/陳世慧(經典雜誌資深撰述)
攝影/安培淂(經典雜誌攝影召集人)

日的關渡自然公園,人潮明顯比平日多上一些;但比人更熱鬧的,或許還是躲藏在樹叢、沼池、落葉堆中,自顧自玩耍、覓食,偶爾從草叢裡冒出頭來,一飛沖天的鳥兒們。

是以從走進大門起,今年六十五歲,矮矮胖胖,笑起來像尊彌勒佛的志工許財,就不斷忙著「四處」打招呼。除了跟園內的員工點頭微笑,和一名巧遇的鳥友爭辯,「那天看到的林雕,沒有尾翼,怎麼能存活那麼久?」外,連同走向自然教育中心的步道上、沿途的埤塘生態區、海岸林區等處數不清的花草、昆蟲與鳥類,也都是他不時低頭招呼,或伸長了脖子仰頭張望的對象。

「我在這裡出入十幾年了。」看許財熟門熟路,在園區裡走動就像在自己家一般,實在引人好奇。對此許財笑著說,「早在自然公園成立之前,我就已經在這裡出沒了。」

時光回到二十年前,祖輩幾代都住關渡的許財,當年正值壯年。做為一名以裝潢維生的工人,鎮日為生活奔波,幫人家糊壁紙、鋪地毯的他,閒來唯一的興趣,只有跟朋友抽煙、喝酒,哈拉打麻將。

但一個熱天午後,收工後的他,沿著兒時嬉戲的水磨坑溪堤防散步時,冷不防竟看到有人拿著望遠鏡遠眺。

「你在看什麼?」百無聊賴的許財湊過去問。

「賞鳥。」對方的回答讓他皺起眉頭,心底嘀咕,「什麼嘛?我從小在這裡長大,關渡除了麻雀、白頭翁和白鷺鷥外,還有什麼好看的?」

關於鳥,許財既有的記憶,只有兒時用竹籮設陷阱,與同伴抓麻雀玩的經驗。包括長大之後,他也只聽人說過,在南部的恆春半島,常有人把過境的伯勞鳥抓了之後烤來賣,賞鳥?這人不是太閒就是太有錢。

儘管如此,當對方話不多說,只是把望遠鏡默默遞給他時,許財還是接了過來,並且依自己的身高稍微喬了一下角度,這才透過望遠鏡頭,生平第一次「拉近」了自己與鳥的距離。「哇!怎麼這麼漂亮?!」許財忘了自己還說了些什麼,只記得出現在鏡頭裡的翠鳥,羽色鮮豔,令人難以置信;跟平常肉眼所看不同,鏡頭裡的牠,眼睛、嘴喙、腳爪,所有細節清楚得不得了,當牠拍翅、啄喙,乃至於起飛的剎那,每個動作,都可愛得讓人目不轉睛。

就在那一刻,許財被迷住了。談到這段「情史」,許財笑說,他與鳥一見鍾情的強烈程度,可從他當下便拜在素昧平生的鳥友廖金鍊門下看出來。「那之後我只要一得空,下了工就幫他揹『大砲』(高倍望遠鏡),跟前跟後,上山下海,只為了四處尋覓鳥蹤。」

也是因為這樣,在老師的嚴格要求,許財自己也瘋狂用功的情況下,短短一年之內,當時台灣登載有案的四百多種鳥類(目前增至六百多種),他已經看遍三百多種。隔年,為了進一步精進鳥功,他更加入了曾在關渡辦過活動的台北市野鳥學會。

只是衝著鳥兒才飛進鳥會的許財,當時也許還不知道,比起鳥會裡眾多的「候鳥」或「迷鳥」型會員,總是拍著雙翼,飛來飛去,周旋於不同的社團之間,自己日後竟然能從一而終,在鳥會一待二十多年,猶如一隻眷戀老巢的「留鳥」。

一如如今他在各地演講時總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加入鳥會,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轉捩點。」許財,從此也由一個再平凡不過的裝潢工人,意外踏上生態保育的征途,並藉由自我教育,成為許多人口裡尊敬的「許老師」,講述關渡自然人文歷史的第一人!

台北市野鳥學會的啟蒙

在談許財之前,或許就像他再三強調的,得要先談將他這隻小小鳥,孵育為成鳥的台北市野鳥學會。

前身是賞鳥團體「Taiwan Birdwatcher’s Club R.O.C.」(台灣愛鳥俱樂部)的台北市野鳥學會,最早由美國人Jack Moll與首任會長游漢廷、副會長葉昌鑄等人,於解嚴前在淡水所共同創辦。

因為長期接觸大自然,對環境保育的重要性有深刻體認,早年,當社會上還瀰漫著一股金錢至上的氣氛時,野鳥學會一直是促使台灣環境意識萌芽,最重要的力量之一。

比較特別的是,源於賞鳥所需配備,不管是一台一定規格的望遠鏡或照相機,都價格不菲;加上有錢之外,也要有閒才能流連山林野外,早年加入鳥會的成員,「十個裡面有九個是教授、醫生、退休公務員或創業有成的企業主。」許財說。

相較之下,許財只是一個工人,要學歷沒學歷,要背景沒背景,「我又只有一百五十幾公分,不管是什麼,都比別人矮一截。」許財由此談及,因為家境清寒,父親只是一個騎著老式腳踏車在村子裡兜售水果的小販;雖然從小在老師眼中,自己的書念得不錯,「但考高中時,我還是只能選擇高工夜間部就讀,白天的時間得工作。」

儘管如此,讓他深受感動的是,「鳥會是一個只有老鳥與菜鳥,沒有階級的團體。」許財說,剛進鳥會的前幾年,壓根沒人問過他是做什麼的,「大家聚在一起時,老鳥只管傳承經驗,交流最新收獲,例如在哪兒又發現了什麼鳥,某些棲地鳥況如何,又習性有了哪些變化等等。」

也是這種只以鳥功論英雄的風氣,一方面讓許財對那些會好幾種外文,可以閱讀並翻譯國外文獻的鳥友們豔羨不已;另方面,它也意外激發了許財的好勝心,「看不懂英文,我就跑田野啊。」抱著這份積極的心態,許財收集了各種鳥類圖鑑,一年四季,勤於駐守台灣北中南各個賞鳥點,看過的鳥種數目又迅速大增。特別是水鳥,因為住在關渡,有地利之便,隨著累積的知識越來越深厚,鳥功日益了得,在與鳥友討論的過程中,他不只逐漸插得上話,還能吸引別人張大眼睛,成為其他人專注聆聽的焦點。

「以前我們都說,如果是水鳥,就去問『財哥』準沒錯。」姜榮寬是台北市野鳥學會「冠十」的志工。所謂「冠」,是鳥會的代表標章冠羽畫眉;後面的數字,則是接受培訓的期數。姜榮寬說,許財不只是「冠二」的資深學長,也是帶領他加入鳥會的關鍵人物之一。「水鳥是他的招牌,從關渡在地的各種白鷺科,到外地飛來的埃及聖,是怎麼從動物園中逃逸,差點引發一場生態浩劫,他都能把來龍去脈講得一清二楚,喚起一般人的關心。」
因為勤奮、用功,許財即使沒念過大學,卻憑一己之力,掙得他人的認同。

「那種感覺,真的很好。」對此許財害羞地承認,也回應之前許多人問過他的問題,為什麼對鳥會死心塌地?他說,「答案,或許就是我在這裡找到了成就感,從一名工人,變成了可以為別人解答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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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勝杰 ↑ 受父親影響,也愛上賞鳥的許勝杰(左),透過對鳥類習性的觀察,深刻理解到一個人鳥共好的環境,對台灣來說,已是迫在眉睫之事。
關渡紅樹林 ↑ 與社子島僅一水之隔的關渡紅樹林,是大台北地區僅存溼地。
荒蕪如廢墟 ↑ 關渡自然公園成立前,原址遭人惡意傾倒廢土垃圾,荒蕪如廢墟。(圖片/許財)
關渡宮前碼頭 ↑ 華燈初上,關渡宮前碼頭裡停泊的船隻,與對岸高樓相映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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