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林佳禾(經典雜誌撰述)
攝影/黃世澤(經典雜誌資深攝影)
晚上十二點宵禁，會不會有什麼不便？」頭一晚入住旅館時，我隨口問了一句。「不會啦！都從十點延後到十二點了。」櫃台服務員回給我一個標準的泰式微笑，指了指旁邊裝滿麥芽糖餅乾的玻璃罐說：「但轉角的便利商店也會暫時打烊，肚子餓的話，你可以下樓拿一些餅乾吃。」她一派輕鬆的眼神，無聲地傳達著：「安啦，哪有什麼好擔心。」
二○一四年五月間，泰國政局再一次頻頻出現在國際新聞的版面上。五月七日，憲法法院解除了總理盈拉(Yingluck Shinawatra)的職務，造成新一波的政治危機。五月二十日，皇家陸軍總司令帕拉育(Prayut Chan-O-Cha)宣布全國實行戒嚴，所有電視台都斷訊了幾天，才有管制地恢復放送。五月二十二日，軍方進一步宣布政變，正式接管政府。僅僅透過台灣媒體的報導霧裡看花，在六月上旬真正抵達曼谷之前，我們對當地的實際情勢並沒有把握。
但一切不明朗，隨著飛機落地後一路感受到的如常氣氛，漸漸變得清明，更在走出旅館大門轉了一圈之後，完全不再有懸念。那晚，我們經過曼谷市中心知名的紅燈區「牛仔巷」(Soi Cowboy)，雖然再過不到兩小時就要宵禁，放眼所及卻仍是一片摩肩擦踵、燈紅酒綠。這是觀光客最熟悉的曼谷，酒照喝、舞照跳──政變？彷彿是發生在另一個星球的事情。
「過去四年，泰國就經歷過三任政府，相信我，我們並不覺得光采！」泰國創意設計中心(Thailand Creative and Design Center, 簡稱TCDC)的事業發展部總監奇帝拉塔納(Kittiratana Pitipanich)玩笑似地對我們說：「但也許是佛教帶來的影響吧？它教我們放下，不要太執著於未知。一般國家要是遭逢政變，可能就天翻地覆了，但在泰國，我們一如往常生活。是有一些限制，但對一般人影響不大。人們也都明白這只是一時，沒有什麼會永久保持，世事總在變化。」
這話雖然聽著有些虛幻，但事實證明真有道理。到了六月中旬，軍方就宣布全面取消宵禁，一般認為最主要的考量也非常「泰」，竟然是為了即將開踢的世界盃足球賽，要讓大家可以盡情看球，順便轉移注意力。
這就是泰國，一個即使再嚴肅的狀況下，也能讓人嘴角不禁上揚的國家。走在曼谷街頭，針對世足賽特別推出群星代言的可樂廣告，攻占了人們所有的視線。這座亞洲近年來最夯的創意城市、設計之都，雖身處政治風暴核心，卻好像從來沒有掉過半個拍子似的，依然緊跟流行時事的最新舞步，擺弄著令人炫目的姿態。
在動盪中穩定成長
近年來，有關泰國在創意與設計方面的突出表現，台灣媒體已有為數不少的報導，其中總會提及一九九七年亞洲金融危機重創泰國經濟，促使該國政府積極尋求產業結構轉型的新活路，透過一連串扶植政策與大型計畫的帶動，終致有成。
創意產業的範疇龐雜、界線模糊，沒有統一的劃定標準，但過去十多年來，「創意經濟」是世上最熱門的發展關鍵詞之一，許多人認為這是開發中國家可以不用走傳統的發展路子就能與已開發國家競爭的契機。而泰國的表現也稱得上出色，近年來創意產業的產值已達到其國內生產總額的百分之十以上，高於世界平均；相關商品的出口額，也從二○○二年不到三十億美元倍增到六十億美元左右的規模，排名全球前二十名，更是開發中國家名列前茅的佼佼者。
引領泰國走上這條路的關鍵人物，是二○○一年上台的前總理塔信(Thaksin Shinawatra)。電信業鉅子出身的塔信，不同於泰國傳統保守的政治勢力，擅長將商場手腕運用於治國。他當年一上任就高調地找來國際競爭策略大師波特(Michael Porter)為泰國經濟把脈，直到二○○六年因政變下台前，又風風火火地推動一連串行內人耳熟能詳的產業發展計畫，除了TCDC之外，還有如推升織品、服飾、珠寶等產品國際能見度的「曼谷時尚城市」(Bangkok Fashion City, 簡稱BFC)、藉開發特色產品刺激鄉鎮經濟的「一鄉一產品」(One Tambon One Product, 簡稱OTOP)、拓展泰國餐飲國際合作市場的「泰國世界廚房中心」(Center for Thailand’s Kitchen of the World, 簡稱CTKW)等項目，以多管齊下方式，炒熱創意經濟。
但塔信極具爭議性，由商轉政的他，聰明地利用泰國貧富之間的階級矛盾，搏得親近底層的形象，快速取得民粹支持，但他未能置外於政商關係過從甚密的政治沉痾，下台後陷入貪腐、舞弊等官司，至今流亡海外。這幾年來，塔信所建立起的政治勢力仍多次橫掃泰國的國會大選，使得他的妹夫宋猜(Somchai Wongsawat)和小妹盈拉亦先後登上總理大位，但也造成紅衫軍(挺塔信)與黃衫軍(反塔信)兩大陣營的持續對抗，街頭時有騷動、政權更替頻繁。
在這種社會氣氛下，泰國的創意經濟能持續有所發展，令人刮目相看，也讓人不得不肯定塔信當年的眼光。儘管有些計畫因政權變動難免有延續性不足的問題(例如二○○六年戛然中斷的BFC)，但泰國的發展藍圖基本上已定了調，即使在敵對陣營的艾比希(Aphisit Wetchachiwa)主政期間，也推出「創意泰國」(Creative Thailand)計畫並成立國家創意經濟政策委員會，將創意與設計產業大幅納入經濟建設計畫中。
此外，在塔信時期成立的TCDC，做為泰國創意經濟的資訊匯流中心，不但完整地被延續下來，而且還跨出了曼谷，於二○一三年在清邁建立分部，並且與各地大學合作，廣設了十三處迷你TCDC。奇帝拉塔納透露：「幾年前，政變上台的軍政府曾想關閉TCDC，但事實證明我們能跟任何政權合作。所以，過去幾任政府就算政治立場不同，也都視TCDC為泰國創意產業重要的『心智』基礎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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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谷小檔案】
- 建城年代：1782年
- 區域面積：7761.5平方公里(市中心1568.7平方公里)
- 人口：14,565,547人(市中心8,280,925人)
- 人口密度：1,876人/平方公里(市中心5,279人/平方公里)
- 地理位置：位於泰國中部心臟地帶，昭披耶河下游，近暹羅灣。曼谷的主要城市發展在昭披耶河東岸，它是現今泰國的首都，也是全國第一大城市。
- 產業：大曼谷地區是泰國產業活動的中心，人均GDP高居亞洲第六名，達全國平均的三倍。服務業占其生產總額一半以上，旅遊業是一大特色，製造業也相當發達，汽車工業是東南亞地區最大的生產中心。
- 交通：公共運輸發展較晚，市中心大眾捷運目前有BTS空鐵與MRT地鐵兩套系統。位於市區東南方的蘇凡納布國際機場是東南亞最主要的航空樞紐之一，有鐵路快線與市區連接。
- 民族：泰族為主，但華人泰化很深，常住人口有六成以上具華人血統，城鄉移民則占如今曼谷總人口一半以上。此外有大量外僑，以中國、印度和日本最多，歐美人士亦不少。
【曼谷大事紀】
- 1782年：卻克里王朝在昭披耶河東岸建都，現代曼谷開始發展。
- 1932年：世界經濟大恐慌造成泰國社會動盪，曼谷發生政變，造成六百多年的王朝統治終結，泰國成為君主立憲國家。
- 1997年：「亞洲經濟奇蹟」形成的長期泡沫經濟，在曼谷率先宣告破滅，迅速形成蔓延亞洲各國的嚴重經濟危機。
- 2001年：電信業鉅子塔信出任總理，首先推出「一鄉一產品」計畫，企圖刺激城鄉經濟景氣。
- 2003年：「曼谷時尚城市」計畫啟動，帶動設計產業的出口總值一舉突破三千億泰銖。
- 2004年：國片年產量突破五十部，票房超過十五億泰銖，占電影市場三成，寫下歷史新高。
- 2005年：設址於曼谷市中心的「泰國創意設計中心」正式揭開序幕。
- 2006年：曼谷發生政變，塔信被迫下台並流亡海外。
- 2009年：時任總理的艾比希宣布啟動「創意泰國」計畫，但支持塔信的紅衫軍在曼谷街頭盤踞，造成政局動盪。
- 2010年：泰國政府宣布該年為泰國的「創意經濟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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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谷是泰國首屈一指的大都會，也是所有商業活動的中心。在這裡，「創意」似乎理所當然擁有最多的發展機會。
↑ 旺盛的消費活動是曼谷創意經濟的最大靠山。五花八門的市集是年輕創意人活躍的創業園地。
↑ 影視製作是創意產業的人才樞紐，曼谷街頭常可見到劇組正在拍攝。
↑ 在摩登的曼谷，佛教仍是搶眼的城市風景，現代和傳統交錯，在此迸發出創意火花。
↑ 曼谷設計產業積極走入主流消費空間，從日本前來設立分校的文化服裝學院，在購物中心內公開舉辦學生設計發表秀。
↑ 具傳統代表性的箜劇和一度瀕臨絕跡的偶戲結合成新的表演形式，是泰國文化能不斷混合演化的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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