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台灣】外勞的夢想與屈辱之旅 作客台灣

作為陸地與海洋交接處的大島,台灣從來就不缺乏異鄉客。有些人把台灣當成新故鄉,如《經典》過去報導過的滇緬義民、外籍配偶;也有人像過境候鳥,如此次的〈作客台灣〉所著眼的外籍勞工。不論是「新故鄉」或是「異鄉」,這些人構成了當下的台灣,而他們的經歷也成了台灣共通的記憶。

撰文/蔡佳珊(經典雜誌撰述)

九世紀初,成千上萬的華南沿海人民遠離家園,搭乘著有「海上浮動地獄」之稱的船舶,以「豬仔」之名被掠賣到東南亞、美洲、南非和澳洲各地。

在繁衍夢想的新天地裏,這些契約華工為西方殖民主義者墾荒、開礦和修築鐵路,他們吃苦耐勞、工資低廉,卻飽受歧視與壓迫,地位等同奴隸。

在全球「移工」(Migrant Workers)的歷史中,對夢想的追尋與付出的血淚從未停歇,只是風水輪流轉。過了一百多年,將近三十萬個來自東南亞國家的外籍勞工落腳台灣,以勞力為自己和家人築夢。

這群濃眉大眼、皮膚黝黑的外國人,就生活在你我周遭,有的懸吊在石碇山區的半空中蓋北宜高,有的在機器聲嘈雜的廠房裏揮汗,有的幫我們照料病重的老人家。作為一塊異鄉人的夢土,台灣友善嗎?

台灣最大外來族群

在東南亞人口市場上,外勞形同商品,從母國「出口」,再「進口」到台灣以及香港、新加坡和中東、歐美各國。「人口販賣,或者說是勞動力出租,已經變成東南亞地區地方財團的生財之道。」世新大學社會發展研究所助理教授陳信行分析。

自一九八九年台灣政府正式開放引進藍領外勞以來,許可聘用外勞的行業項目一再擴張,目前法令允許的包括家庭幫傭、監護工、重大公共工程、重要生產行業以及外籍船員等,多為危險(Danger)、骯髒(Dirty)、辛苦(Difficult)的三D行業。

二○○○年,在台外勞人數曾高達三十二萬六千多人。之後由於國內失業率高漲,勞委會宣布逐年縮減一萬五千名外勞,但目前外勞人數仍在三十萬附近徘徊。

三十萬個外勞,牽繫著三十萬個夢想,三十萬個家庭的幸福。三十萬,大約相當於大陸配偶和外籍配偶相加的總人數,而台灣的原住民人口也不過四十四萬。外勞儼然成為當今台灣最大的外來族群。

但是這麼大的族群,卻近似隱形,而且無聲。

在台灣,外勞被定位為暫時遞補勞動力的「客工」(Guest Workers),其勞動條件可謂是台灣勞工市場的最低下限,其權益和人身自由也處處受到雇主限制與法令綑綁。

與香港、新加坡等國相較,外勞在台灣所面對的環境嚴酷許多。來台灣的仲介費比其他亞洲國家都要高,而且還在逐年增加中。在台外勞轉換雇主的條件也較星、港兩地嚴苛,不僅不能選擇外宿,甚至無法自由休假。此外,外勞尚需面對雇主無故遣返的威脅。凡此種種,都使得當今台灣的外勞人權深陷泥淖,也致使外勞逃逸率節節升高。

根據警政署統計,至二○○三年十月為止,在台逃逸外勞累計人數高達六萬四千九百六十三人,已查出境人數有五萬三千多人,行蹤不明的尚有一萬一千人。近幾個月政府推動的加強查緝逃逸外勞專案,每個月都可以查獲八、九百人至近千個「非法外勞」。

台灣外勞政策所設立的重重限制,原意是為了避免外勞影響本國勞動市場,但以如此法令降低外勞的勞動條件,卻也連帶嚴重影響本勞的權益與競爭力。

外勞真的搶走了工作?

在這個經濟不景氣的時刻,本勞看外勞的眼光又更多了幾分怨意,認為外勞「搶」走了我們的工作。

薪資懸殊最能反映出本勞與外勞之間的矛盾。以取代效應最甚的營造工來說,原住民工人的月薪約三萬六千元,而外勞的基本薪資加上加班費頂多二萬。在家庭監護工方面,請個台灣看護至少要三萬,只上白天班;外籍看護則是全天伺候,還包辦所有家事,全年無休,月薪從一萬五千八百四十元起跳。

「為了讓生產成本降低,政府和資本家妥協而開放外勞,外勞進來當然造成本勞失業,但是這不是外勞本身的錯。」台灣國際勞工協會(TIWA)理事長陳素香認為,「說『外勞取代本勞』是很分化的說法,而且不能呈現真實的狀況。」

全國總工會研究員汪英達分析,外勞越是廉價,接受的勞動條件越差,本勞便越容易遭到取代,結果造成本勞對外勞的仇視。「勞勞相爭」,最後得利的還是資本家。「如果我們反過來提升外勞的勞動條件,把工資爭取到跟本勞一樣高,那企業何必還要請外勞?」

但是認知到本勞與外勞休戚與共的人並不多,大多數本地工會對於外勞並不友善;工會法規定外勞不能擔任工會幹部,也不能自己組織工會。

透過一個簡單的事件,亦鮮明反映出台灣民眾對外勞普遍缺乏善意的理解與包容。每逢週日,位於台北市中山北路多福堂附近的外勞文化中心總是門庭若市,許多外勞在此享受難得的假日。然而陳素香卻經常接到鄰近住戶抗議:「你們不要讓外勞坐我的摩托車!」

菲籍監護工碧莉斯(Blessie)寫了一首題為〈台灣,一個讓我築夢的國度〉的詩,有一段這麼說:

當一位異鄉人站在您的土地上
彷彿入侵者必須要接受充滿敵意的批判
我不曾有犯罪的思想
然而異鄉人似乎帶著原罪
我像是一個被鐵柱圍關的囚犯

透過台北市勞工局舉辦的外勞詩文比賽,外勞們終於能一抒心中壘塊,而台灣民眾也才得以見識外勞母國沉潛深厚的詩文化。同一詩集裏,亦收錄著百年前赴美墾荒而飽受欺凌的海外華工,在舊金山「天使島」(Angel Island)監禁木屋牆上,以血淚刻畫的詩句:

拋妻子,重洋歷盡
不知受幾多風霜,只為家貧求白璧
別親朋,萬里漂流
難計捱一切雨雪,都緣囊澀重青蚨(編按:青蚨,金錢的代稱)

詩像彩虹般跨越了種族和年代,傳達出相同的悲淒心情。將心比心,應該並不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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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語水燈,期盼幸福隨波而來。北市勞工局舉辦泰國水燈節活動,聊慰外勞思鄉情緒。(攝影/周元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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