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寫真】白雲之上 台灣巨木、老樹巡禮

撰文‧攝影/沈競辰

是需要一種生物來代表生命的韌性與堅持,那老樹絕對是最好的代表。老樹沉默地接受了大自然數千年歲月的洗禮,從一顆種子萌發逐漸長成一棵高聳的巨木,中間經過多少洪水、乾旱、火燒,最後還要幸運地逃過人類的刀斧。老樹能存活至今的確是自然界最偉大的奇蹟之一。

台灣原本是覆蓋著綠色叢林的美麗之島,多種植物構成的森林在陸地上形成一個維持生命的綠色地毯。四百多年前葡萄牙人經過台灣海峽,看見台灣島不禁讚歎為「福爾摩沙」,亦即美麗青翠之島。從先民渡海開闢墾荒,低海拔森林幾乎已被砍伐殆盡。以前的森林早已消失變為農田、城鎮了!

那片四百多年前美麗森林如今安在?這是許多台灣植物學者懷想當年卻只能想像的景觀。

台灣原始森林的相貌

溫度、雨量與土壤結構,為影響植物林相形成最主要的環境因子。台灣是個高山島,由於蓬萊造山運動,菲律賓海板塊與歐亞大陸板塊擠壓碰撞,使台灣島從海中隆起,形成目前海拔超過三千公尺的山頭超過兩百座。高山攔截夏季的西南氣流和冬季的東北季風帶來的水氣,雨量豐沛,加上山勢地形效應,讓台灣的植物由低海拔至高海拔產生豐富而多樣的林相。

台灣山林中的巨木為數眾多,像鐵杉、冷杉、紅檜、扁柏等樹種,樹齡百年以上者比比皆是,而台灣最巨大的的樹種──紅檜,更高壽達兩千歲以上。但台灣最高齡的樹木應該是玉山圓柏。玉山圓柏(Juniperus squamata Buch.-Ham.)產於中央山脈海拔三千公尺以上的高山地區,玉山山頂為台灣海拔最高樹木的分布地。生長環境與世界最老的狐尾松相當類似,長期的積雪、低溫以及貧瘠的土壤,使得植物生長非常緩慢。玉山圓柏是常綠喬木,高山峰頂地形崎嶇惡劣呈現低矮的灌叢,在背風區可長成高大的喬木。木材緻密,紋理非常美麗,木材燃燒時會產生特殊的香味,所以又稱為香青。

根據林務局楊秋霖先生的記述,台灣最老的森林應是雪山山脈翠池的玉山圓柏林。台大植物系在該地區利用生長錐鑽探木心做的調查研究,台灣圓柏胸徑一公尺的樹齡已達二千年之久,在該地很有希望發現高壽三千歲以上的老樹。我與林務局人員實地測量,該地有不少圓柏巨木胸徑都超過一點五公尺,陳信佑先生就曾在雪山頂峰附近發現胸徑一點六公尺的巨木,樹齡估計最少有三千年,甚至四千年以上的高壽也未可知。

在山頂迎風面,因為強風與積雪的侵襲,玉山圓柏常與玉山杜鵑混生形成糾結低矮的矮盤灌叢。若以個人意見,雖無豔麗的色彩,但玉山圓柏絕對是台灣最美麗、最能代表台灣生命力的樹種。

人為的松柏盆景,以模仿自然松柏蒼勁為依歸,經過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人為刻傷、剝皮、延枝雕琢才成老態。筆者自登山看到玉山圓柏後,就不再欣賞人工的盆景了,那種歷經風霜歲月,渾然天成的木質紋理與白化的枝幹,充分展露生命的不朽韌性,絕非人工縮小版所能模仿與創造。期望這片圓柏林能躲過自然的災害與人為的破壞,讓後世子孫都能來此瞻仰台灣最老的生命體。

為何這些樹木能如此高壽?雪山翠池海拔約三千五百公尺,為著名的大霸尖山縱走雪山聖稜線的中途休息站,是台灣最高的湖泊。翠池周圍群山環繞,為高山間的谷地,附近的地勢較為平緩,可以積蓄較多土壤,加上周圍高山屏障了強風的入侵,長年低溫與積雪,讓樹木生長的速度極為緩慢,同時低溫也降低了病蟲害發生的機率,所以,在此地生長的玉山圓柏可以直立生長成高大的喬木。

要去拜訪這些台灣最老的樹木可不容易,首先必須先依循登雪山的路線,從中橫公路轉支線到武陵農場,若時間許可,第一天先由果四區的雪山登山口攀登到七卡山莊,沿途都是之字形山路,七卡山莊設備頗為齊全,床鋪、棉被一應俱全,有充足的飲水供應。

第二天再由七卡登369山莊,腳程快的登山客往往一天就可往返雪山主峰與七卡山莊之間。不過若是貪快,就失掉沿途欣賞美麗風景的機會。所以還是按部就班,一步一腳印,沿途風景逐漸改變,由哭坡以上,玉山箭竹及台灣冷杉逐漸成為優勢種,經過雪山東峰箭竹草坡到369山莊,最醒目的地標是一片冷杉白木林,經過數十年風雨摧殘,已逐漸傾倒頹廢。369山莊有床鋪、棉被、飲水的供應,第二天再由黑森林經過雪山圈谷到雪山主峰,在主峰下方有一片由於森林火災所形成的玉山圓柏白木林,樹已死但枯幹猶存,值得駐足欣賞。

由雪山主峰向大壩尖山方向,從北稜角旁的碎石坡往下,接近四十五度的斜坡行走時可千萬要當心,約經一個半到兩個小時可達翠池,翠池處於玉山圓柏林中央部分,池水清澈冷冽,四時不絕,是登山客補充飲水,搭營露宿的好地方,在湖邊還有台灣最高的土地公廟,但草坡上散布遺留的塑膠袋、鐵絲網架、食物空罐、保力龍空麵碗實在令人嘆息。人類破壞環境的力量真是無遠弗屆,連遠離塵世的地方都無法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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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六大林相】

台灣山地占台灣總面積的三分之二,森林覆蓋全島,森林資源非常豐富。

台灣森林依照台大教授蘇鴻傑等學者的研究,依照海拔高度粗分約可分為以下六大林相:一、包含整個台灣海岸線的「海岸林帶」;二、北部海拔500公尺以下,南部700公尺以下以樟樹、紅楠、香楠為主的「樟楠林帶」;三、海拔500-1800公尺,以樟科、殼斗科植物為主的「樟殼林」;四、海拔1800-2500公尺的「檜木林帶」,白天陽光照射,水氣上升,午後山區溫度漸降,水氣停滯形成雲霧或雨滴,如此天天反覆,長年雲霧繚繞,稱為「盛行雲霧帶」;生長在終年溼潤、充滿豐沛霧氣的森林,俗稱「霧林」,森林多為針葉闊葉混生,主要林相為檜木林、赤楊林、變色葉林,也是台灣巨木的家鄉。其中孕育了紅檜、扁柏等檜木林,為世界獨特的森林景觀;五、海拔2500-3500公尺。溫度偏低,土壤淺薄,岩石易崩塌,主要有鐵杉林、二葉松林、冷杉林及玉山箭竹林的「針葉林帶」;六、「高山矮盤灌叢」:海拔3500公尺以上,以玉山圓柏、玉山杜鵑為優勢種。

四百年前大陸移民到台灣開墾,海岸林以及低海拔的原始森林在先民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開發下,已幾乎完全被破壞。中海拔紅檜、扁柏伐木的作業在日治至民國七十年代時代達到高潮。只有高海拔的針葉林及高山矮盤灌叢尚能保持相對完整的植物相。針葉林帶的鐵杉是台灣木材蓄積量最高的樹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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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界線 ↑ 台灣冷杉生長在海拔三千公尺以上的高山,與玉山箭竹的生長範圍產生互相推移,從而形成森林界線。
眠月神木 ↑ 眠月神木位於阿里山至溪頭路線上,樹幹嚴重腐朽中空,可從樹底直看天際。
採種母樹 ↑ 神木級的台中后里澤民大樟樹,為平地第一巨樟。因「澤被鄉民,與天長久,與地同大」而得名,更被選為「採種母樹」。
_ABC7462.jpg ↑ 排雲山莊附近之綠色步道,常令山友在欣賞到玉山主峰之美前就流連忘返。(攝影/安培淂)
測量高桿 ↑ 進行森林資源調查時,以可伸縮之測量高桿,量測樹木高度、胸高。(攝影/安培淂)
綠意萌生 ↑ 玉山圓柏看似枯死的樹幹頂端仍有綠意萌生。
霧林帶 ↑ 鐵杉枯幹兀自立於台灣僅存的原始檜木林,棲蘭山因台灣的海洋氣候與東北季風,而造就出「霧林帶」,故擁有世界遺產級的針葉混合林。關心這片環境的生態,其實是為自己保留一塊人間淨土。(攝影/安培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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