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王一芝(經典雜誌編輯)
四月中旬，國際的討伐聲浪高漲，逼迫散發病毒源頭、疫情最嚴重的中國大陸，不得不打開黑盒子，半遮半掩地公開截至三月底的疫情。但在這之前，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SARS)病毒已從廣東越過香江，並藉由四通八達的航空交通，輻射到全世界。
誰也沒料到，就在越南、新加坡及香港的疫情逐漸降溫之際，原本防疫表現可圈可點、在國際間備受肯定的台灣，疫情卻急轉直下，曾讓衛生署引以為傲的三零防疫紀錄──零死亡、零社區感染、零輸出病例，很快就破滅。
先是和平醫院爆發集體感染，劃破了防疫網絡，無獨有偶，從北到南的各大醫院也接連告急，傳出SARS死亡的病例，引起社會恐慌。台灣疫情蔓延情況急速超越加拿大和新加坡，世界衛生組織(WHO)甚至在五月十九日的疫情報告中指稱，台灣是全球SARS傳染速度最快的國家。
許多人都為先前漂亮的防疫「破功」感到扼腕，也困惑為什麼一向自栩醫療技術及醫師素質不輸香港、新加坡的台灣，竟在短短不到一個月，從防疫成功的模範生光環跌到最後一名，而且是兵敗如山倒，倒得又快又急？
「台灣防疫工作在跨領域的整合動員出了問題，」慈濟大學公共衛生系副教授徐祥明觀察，打新的病毒戰，需要各領域通力合作，才能建立有效預防管理與防堵傳染病的機制。
世界衛生組織傳染病署署長大衛‧海曼(David L. Heymann)和日本《產經新聞》，也不約而同地直陳，台灣防範SARS的各個領域缺乏協調。海曼認為，必須視一個傳染病為「單一目標」，所有從不同層面參與防範的單位與機構也必須是「一體」，但部分台灣機構「獨立行事」，未能密切合作。
如何抗疫是行政問題
SARS病毒瞬息萬變，中央政府必須迅速動員，實施行政領導及跨部會聯合監控。新加坡教育部兼人力部政務部長黃永宏醫師曾坦率指出：「我們不是用藥物來打這場仗，這不是醫藥問題，而是行政問題。」
在亞洲疫情陷入一片混亂之際，新加坡政府很快就成立跨部會「抗炎作戰部隊」坐鎮指揮中心，開啟橫向零障礙橫向溝通，由各部會聯手對抗SARS。更派遣四位具有醫學專業背景的部長，分別駐守不同醫療機構，針對疫情發展，採取有效的應對措施。
另外，新加坡政府更成立跨部門追蹤中心，動員國防部武裝部隊、國家環境局和衛生部，每天和全國相關的人事資料庫連線，追查所有曾與病例接觸過的民眾，防疫策略滴水不漏。
國防部也在此時，將原有的武裝設備改裝成全世界第一台「紅外線體溫掃描機」，在各重要地點或出入境關卡，取代醫護人員，更快速準確地為民眾量測量體溫。以行政領導作為最高指導原則的防疫措施，讓新加坡各部會能夠按部就班、各司其職地進行防疫工作，也贏得國際間無數的掌聲。
反觀台灣，緊急上陣的醫療體系，以及毫無準備的行政組織，面對SARS這個新敵人，全慌了手腳，導致中央與地方防疫系統指揮各唱各的調，甚至還讓台灣二十七位大學校長發表聯合聲明，要求政府儘快成立更強而有力的SARS作戰指揮中心。
「SARS抗疫問題的關鍵，在於行政管理運作的適當性，」台北大學公共行政系教授江岷欽分析，台灣抗疫的優勢在於醫療人才與技術官僚的充沛，但垂直的行政體系全賴行政首長個人的資訊認知與行政命令，無法在第一時間處理危機；而水平的跨部會也是各行其是，導致一事多做、浪費資源，或事無人做、政策空轉的現象。
至於專家預期的SARS秋冬第二波大流行，第一時間進入和平醫院指揮作戰的前台北市衛生局長、慈濟大學教授公衛系葉金川認為，政府必須刻不容緩地賦予在第一線打仗的疾病管制局後勤支援，「其他部門都有經驗，就剩疾管局這個核心指揮中心，尚缺動員調度和協調統合的能力。」葉金川說。
抗疫失序的源頭
除了政府決策機制的溝通協調，其實媒體在SARS的防疫工作上，也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對SARS的未知，引起台灣民眾的恐慌，而當媒體為了收視率競爭，一再播出失控的吼叫、肢體的衝突和惶惶不安的面容，卻更可能因此加深了民眾的負面情緒。
為此，衛生署長陳建仁還曾在宣導短片上，建議因SARS而異常憂慮的民眾，睡前最好不要收看新聞報導。
花相當多時間與媒體溝通的葉金川感嘆，許多媒體在講求時效性與煽動性之下，斷章取義的片面報導，已經喪失新聞的平衡、完整和正確性，也就像在SARS流行時大肆報導SARS的致死率，忽略「只要防護得當，SARS是可以預防的；只要治療得當，SARS痊癒率也很高」的事實。
值得一提的，自新加坡自疫情爆發以來，相關政府部門每天發布新聞稿，建立資訊管道的通暢，媒體也能自律不做抗SARS的絆腳石，充分地自我約束，多報導盡忠職守、相互關懷和勇敢面對憂傷的正面訊息，也提供完整的資訊，適時澄清民眾不必要的焦躁與不安。
「媒體肩負了教育社會大眾的責任。」台灣第一個抓到SARS病毒的衛生署疾病管制局研究檢驗組研究員陳豪勇表示，媒體應該找真正懂SARS的專家，傳遞正確的防疫訊息，讓民眾戒慎而不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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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八日，和平醫院撤出所有醫護人員及病患，自然淨空後，由國防部派遣陸軍化學兵進行徹底消毒。(攝影/張一鳴)
↑ 整整兩個月時間，台北市被淹沒在SARS的新聞中，面對負面疫情的不斷動盪，一般民眾只有到行天宮尋求關聖帝君庇佑，藉此安頓自己的心靈。(攝影/王嘉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