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域經緯】台灣有機茶 顧佛祖抑是顧腹肚

撰文/潘美玲(經典雜誌文稿召集人)
攝影/安培淂(經典雜誌攝影召集人)

方美人是我對台灣有機茶的第一個想像。

坐在木柵貓空纜車的水晶車廂內,腳底下一片綠意,同車的另一位落單英國觀光客帶著朝聖的口吻詢問我:「Where can I have the Oriental Beauty?」(哪裡可以喝得到東方美人?)這是西方印象裡中國茶最完美的境界,最健康的有機茶。

但如果一味地以為東方美人(白毫烏龍)就一定是有機茶,這樣的想法似乎又太過天真。

白毫烏龍可以說是是台灣最獨特的茶,不同於綠茶的蔬豆香、文山包種茶的清香、高山茶的脫俗幽香、凍頂烏龍茶的熟香、鐵觀音的火候香,而是散發一股特殊的蜂蜜香。

在《新竹峨眉鄉簡史》的記載中卻可以發現:台灣會有白毫烏龍的產生,純粹是一場美麗的意外!有一年天候出了狀況,茶葉遭小綠葉蟬(Jacobiasca formosana)大量叮咬,茶農為了生計,無奈仍勉強採下外型不佳的茶菁製成茶葉,孰知竟出現蜜香風味,還賣了大錢,告知了街坊,大多不信,認為誇大其辭,因此才有「膨風茶」的由來。

如今小綠葉蟬似乎成了有機茶的檢驗師,一般人的認知是:蟲吃過的,一定沒有農藥,人拿來喝一定也是沒有問題的,這似乎是目前消費者檢視農產品安全與否的一個指標。

台灣特色有機茶

小綠葉蟬不再被視為是茶園裡的害蟲,反而是助長茶葉風味的福星,為求「著蜒」因此不灑農藥,聽起來似乎可以與無農藥的有機劃上等號?

但學者研究表示,這是一個似是而非的迷思。因為產量稀少、價格昂貴,東方美人茶幾乎供不應求,為了因應消費市場,每年除了芒種,下半年在白露時也開始採製;至於噴灑農藥與小綠葉蟬出現的相對關係,倒不見得如一般人所預期,因為小綠葉蟬的生命力強、活動性高,有時候灑藥幫忙除卻天敵,小綠葉蟬反而更容易出現。

為了成就特殊的蜜香味,茶農們用心良苦,研究如何才能「著蜒」、著蜒的程度與初期末期的效果。「有機」成了一種偶發的創舉,卻似乎忽略了有機的初發心。

有機的理由

茶,作為以沖泡為主的飲品,消費者對農藥的懷疑因此無所不在。

有一陣子聽到身邊的朋友都不喝茶了,因為害怕農藥,也聽到防制之道是第一泡(所謂的溫潤泡)最好不要喝,因為用第一泡水可以把農藥沖掉?卻也曾聽聞茶專家說,第一泡是整壺茶水的精華,內含如人蔘皂苷(Ginsenoside)……。有關茶的眾說紛紜,令人有一種無所適從的徬徨之感。

農藥、肥料是茶葉生產的兩面刃,在快速解決施作麻煩、令產量倍增的同時,也為消費者及生產者的健康帶來了問題。一位茶農妻子每次在先生洗藥(噴灑農藥)時幫忙拉藥管,但每幫拉一次就必定中毒,形成一種慣性中毒;更駭人聽聞的是另位茶農因為哥哥噴灑農藥而中毒身亡。對茶農來說農藥不但傷身,也傷土地,更甭談傷荷包了。

過去提到有機的實踐者,耳聞的評價,不是「瘋子」就是「騙子」,太多人認為在台灣有機是天方夜譚,絕無可能,更視有機茶為無稽之談。

台灣茶專家陳煥堂將目前台灣從事有機茶業者分為四大類型:對土地有愛心、本身有宗教信仰、曾深受其害者,以及想要從中牟利者。

近幾年來,頻仍的天災也成了有機茶的轉機。

南投埔里茶農陳冠正九二一地震時消沉了一陣子,茶園傾頹荒廢多時,之後卻因勢利導將災後未施任何農藥、肥料的茶園轉做成有機茶園。如今參觀其位於奧萬大山區的有機茶園,不時出現穿山甲、兔子、、刺蝟、果子狸等不速之客前來造訪。他表示茶園屬東南向坡地,一天日照十個小時,年均溫二十度左右,吹西風,茶樹不容易生病,是一塊絕佳的有機栽種地。他深刻地體認到,在不違反大自然的原則下,適度管理,可永續經營;過度管理,雖能短期獲益,卻正是殺雞取卵、竭澤而漁。

來到三年前八八風災受災嚴重的嘉義梅山鄉太和村,眼前的奇異景象更令人深刻感受到大自然的力量。

曾經香火鼎盛的振興宮,從山上斜坡滑動了一百多公尺,傾躺於眼前,而我們所立足的「平地」約呈三十度的斜角,每個人因此都得以麥克傑克森的著名舞步斜插於平地上,一陣暈眩與奇妙的感覺並陳。

風災之後許多茶農的茶園因為走山。頃刻間化為烏有,起先葉人壽也以為自己的茶園已經「被天收回去了」,一次外訪方才發現失而復得,只不過,當再見到茶園時,已經是自成一番自然野放的樣貌。

今日我們便是在他與老父的帶領下,以開山刀披荊斬棘地深入茶園採茶。但與其說是採茶倒不如說是「自然觀察」,一路上這位茶農在意的不是茶,卻是頻頻欣喜生態復育:「許多十幾年前沒看到的植物都長回來了!」

茶園裡的茶樹樹勢非常強壯,因為未加修剪,金萱長得有如喬木般高大,採茶變成一件不容易的事,但葉人壽的態度是「有多少採多少。」約兩分地的茶園,一年採三次,如今的收成僅災前的十分之一。

葉人壽表示經歷八八之後,他有了相當大的改變,以前賺錢是他生活最主要的目標,總是想著再找更高的山(因為海拔一直被比下去)、再種更多的茶,更大的事業帶來更多的壓力;如今的他卻思量著降低產量,把自己的生活找回來,物質的條件只要能簡單過活就好,最重要的是放鬆自己讓身心舒坦。另一位當地的有機茶農也說:「其實怎樣都過得下去,就看你要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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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機茶的濫觴與實踐】

有機農法始於一九二四年,德國人魯道夫.史坦納(Rudolf Steiner)首先提倡農作物有機栽培法,冀以耕作技術取代化學物的使用;一九三五年,日本人岡田茂吉倡導自然農法,以尊重土壤為基本,倡導永續性的農業生產體系。但直至一九八○年代,有機農業才開始受到世界各國普遍的重視。

有機農業所採取的栽培管理法,除了避免使用化學合成的農藥、肥料之外,也利用農業自然循環機制,依循土壤性質及配合輪作制度,發揮農地生產力,盡可能降低環境負荷。

自一九八八年台灣茶業改良場試行有機茶種植,迄今將近二十五年,從最早的五公頃到目前全國約二百六十三公頃的種植面積,進度雖然緩慢,但近十年來腳步已漸趨加快。

與慣行茶相比,量少價昂的有機茶仍屬異類。種植有機茶要面對的困難不少,除了特殊的茶園管理方式、檢驗的門檻、轉型期的煎熬、販賣的通路問題,還需要面對的是消費者的信任度。

二○○○年農委會訂定「有機農產品驗證機構申請及審查作業程序」,次年有機茶葉認證轉由民間團體負責,從最早的MOA美育基金會,再到到慈心有機、台灣有機、中華有機,迄今共有超過十個以上的認證單位。除了協助茶農作土壤、水源及茶園環境與地目等項目的驗證,也擔負著輔導茶農的任務。

茶葉安全從源頭作起

以目前台灣百分之九十八的種植面積都是慣行茶園的現狀來看,完全不施農藥,似乎仍是一個理想的可望,現實的不可及。
台灣目前的農藥檢測項目共有三百一十八項(全球共有七百多種農藥),農藥的種類眾多,脂溶性、水溶性、長效型、短效型等等不一而足,針對各種農產品(蔬菜、水果、茶葉)的功能與使用方式也各殊。

有茶農表示,施肥藥就如同為茶樹治病調理身體,就像生病了一定要吃藥,但有時候關鍵不在施藥,而在不當劑量,也就是人為使用上的問題。但一般消費者只要一聽到「農藥殘留」就心生畏懼,無法安心飲茶,事實上在農藥的檢測上,不同農藥皆設有最低殘留標準值(MRL),只要未超標,即是在安全的範圍內。

除了農糧署每年不定期進行農藥抽檢之外,茶農主動送檢的單位包括茶改場凍頂工作站、SGS、台茶生化、毒試所(甚至經濟部商檢局、基隆海關都可作農藥殘留的檢驗)。檢驗費用是公定價,一個茶樣檢驗費新台幣四千五百元(從過去的九千元調降),茶農可根據自己的銷售市場需求選擇不同的檢驗單位。茶改場凍頂工作站站長黃正宗表示,農藥檢驗其實是不得已的最後手段,最重要的應該還是在源頭的管控。

許多茶商對過去台灣的《製茶業管理規則》充滿懷念之情,早期產、製、銷分工,業者接受統一管理,產銷順暢。茶廠提供合格適用的農藥給茶農使用,茶商負責監督,對茶葉品質負責,彼此存在一種信任關係,如今這種信任機制已被不同的產製銷制度給打破。

有人把台茶歷年來出現的農藥殘留問題,亂源指向二○○七年之後政府對農藥管理辦法的修訂,將原本的罰則改成以教育訓練替代,因而無法產生嚇阻作用。所謂的「護農」政策背後,或出於地方政府的選舉壓力,但「愛之適足以害之」,未嚴加管束,反而導致日後狀況頻出。台北市茶商公會理事長王敏超認為,除了請政府加強源頭的監督管制,更應針對農民用藥知識定期進行教育輔導。

二○一三年之後,日本與美國即將提高農藥殘留檢驗標準。眼光看得更遠,在國際間進出口頻繁的今天,許多國家都已將有機茶當成出口的重點商品,農藥檢驗更需具國際觀,設若「台灣農藥殘留容許量」的訂定無法與國際接軌,也勢將成為台茶出口的致命隱憂。

農藥檢測 ↑ 檢驗人員將送檢茶樣均質化處理,送進液相層析儀進行農藥檢測。 (攝影/陳弘岱)

敬天茶 ↑ 正因為有機茶的施作有一種敬天愛地的心意,因此又有人將有機茶稱作「敬天茶」或「良心茶」。
人工隔離帶 ↑ 台灣茶農多為小農戶,想要實踐有機,只得借助人工隔離帶,防範農藥入侵。
土地的守護者 ↑ 八八風災過後,嘉義縣梅山鄉太和村的有機茶農們,從土地的利用者,變身成為土地的守護者。(攝影/陳弘岱)
為子孫保留淨土 ↑ 南投名間鄉茶農陳清貳六十歲才開始有機種植,為子孫保留淨土,永遠不嫌遲。
摘除茶花 ↑ 將茶花從茶樹上摘除,以自然的方式為芽葉保留生長的養分。
茶山靈動如畫 ↑ 茶山靈動如畫,藉著茶,人與自然的互動可以如此恬靜美好。
無可取代的幸福 ↑ 茶,讓我們直接飲啜一方水土。喝一杯茶時心安而理得,心平而氣和,彼時就是一種無可取代的幸福。 (攝影/陳弘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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