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姓台灣】台灣獼猴的悲歡世界

撰文/李光欣
攝影/蔡百峻

一次,一隻名叫小珊的母猴來到我跟前,眼神裏透露著哀傷和期待,我立刻發覺情況不對,因為那隻名叫寶寶的嬰猴不在牠身邊,我於是趕快問牠:『寶寶哪裏去了?』小珊聽到我的話後,發出了一聲悲鳴,直拉著我的褲管往前走,一路還不時頻頻回頭。

後來,我看到了一隻公猴正在照顧頭部受重傷的寶寶。五年前,我曾經救過小珊,事隔了五年,沒想到牠還記得我,也希望我能救回牠的孩子。我趕快把寶寶帶下山,送到醫院急救。第二天再去探望寶寶,牠聽到我的呼喚,掙扎著爬了起來,沒多久,就在我的懷裏過世了。寶寶死了,我真的很傷心!」

大半年都在高雄壽山上的林金福,和獼猴們情誼深厚,在他口中,台灣獼猴和人一樣有血有淚,甚至也聽得懂人話。

四萬年前在此落地生根

台灣獼猴究竟從何而來?東華大學自然資源研究所助理教授吳海音說,牠們的「開台祖」和現今四川、雲貴一帶的恆河猴祖先其實是同一支,由於冰河時期到來,不耐酷寒的獼猴被迫分家,一支退到山高谷深的雲貴縱谷,另一支則在有著中央山脈屏障北風的台灣落地生根,這點可以從兩者具有幾乎相同的遺傳基因得到證明。動物學家尤迪(Eudey)推測,時間大約是在四萬到四萬五千年前。

一八六二年,英國博物學家史溫侯(R.Swinhoe),發表了一篇〈福爾摩沙哺乳動物(On the Mammals of Formosa)〉,這是有關台灣哺乳動物最早的生物科學報告,其中對台灣獼猴有相當詳細的描述:「這一種迄今我們所知福爾摩沙唯一的猴子,喜歡傾斜面海的岩石,選擇荒涼的洞穴……,牠們顯然十分偏愛岩石。

大白天尋求岩穴遮蔭,晨昏時集聚成群,覓食漿果、軟的嫩枝、蚱蜢、甲殼類與軟體動物。夏夜時,成群而來,大肆劫掠甘蔗田和果樹,特別是長得小而圓、果實成串的龍眼。六月時,母猴常退入山區,單獨懷著幼猴。這種猴子對人的接近顯得非常不安,迅速消失,躲入洞中,直到入侵者離去。」

當時的英國領事館就位在現今壽山下的哨船頭,史溫侯所說的「十分偏愛岩石」的猴子,指的應該就是壽山上的獼猴。一八六二年,他帶著兩隻台灣獼猴返回英國,並將牠們送給倫敦的梅納傑瑞(Menagerie)動物協會。這兩隻幼猴的頭形呈圓球狀,於是就將台灣獼猴命名為Macaca Cyclopis,也就是「圓頭的獼猴」。

英國人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知道台灣獼猴的存在,但本土的獼猴生態研究卻起步甚晚,吳海音是追蹤台灣獼猴野外生活的第一人,但她的研究也僅限於墾丁的一群獼猴家族。那麼,究竟有誰曾做過更廣泛而深入的觀察?同樣研究獼猴的謝寶森和徐芝敏都提到了林金福,他是高雄一所國中的國文老師。

比人還有人性的動物

「他真的很愛猴子!」和林金福合作多年的中山大學副教授徐芝敏說,「他早上生病住進了醫院,下午照樣上山看猴子。」除了上課時間,林金福幾乎都在山上。柴山開放初期,和當時許多人一樣,林金福也是靠餵食獼猴,和牠們建立起了交情。雖然不贊成遊客貿然餵食,但他也不否認,現在他還是會帶點東西上山,「老朋友見面總不能兩手空空吧?」因此,也有人批評他是「假研究之名,行餵食之實」,對於這點,徐芝敏頗不以為然:「他早已不是單純的餵食者,何況他帶去的食物也真的很有限。」

七、八年前開始,林金福著手進行壽山(包括柴山和南壽山)獼猴生態研究。「他確實能做到個體辨識,猴子們認得他,也信任他。」徐芝敏說,有好幾次發現獼猴受傷,旁人束手無策,都是他專程上山解救,還自掏腰包送往醫院救治。另外,他也幫忙指導研究生論文;在他自己架設的網站上,除了多篇他在國際上發表過的論文外,還鉅細靡遺列了一百多個研究項目,「有些我連想都沒想過,他卻已經默默觀察好幾年了。」對於林金福的愛心和認真,徐芝敏只有「佩服」二字。

林金福的觀察集中在壽山地區,徐芝敏認為,或許代表性不是那麼夠,但卻是目前為止最接近台灣獼猴生態的觀察記錄。

林金福是台灣極少數能進入獼猴「有情世界」的觀察者,而他也的確目睹了牠們不為人知的另一面。「獼猴是有感情的動物,甚至比人還更有人性。」林金福這樣形容台灣獼猴。

獼猴的社會結構和現今人類大異其趣,但它有可能是遠古人類母系社會的原型。獼猴家族是由一群彼此有堂表姑嫂關係的母猴所組成的,除非是鬧家變(分群),不然母猴一輩子都待在同個家族裏。在獼猴社會裏,來來去去的公猴並不是家族的固定成員,包括猴王在內的所有成年公猴,能不能進入猴群成為其中的一分子,完全要看母猴們的臉色。

是數量過多還是瀕臨絕種?

人猴大戰同樣也在雪霸國家公園裏上演。武陵農場副場長李清彬向國家公園管理處抱怨說,他們快被猴子整瘋了!為了保護農作,農民先是自組巡邏隊,看到獼猴蠢蠢欲動就點燃鞭炮驅趕,效果甚佳,只是他們實在排不出人手和猴子日夜周旋。後來有人想到了「殺雞儆猴」的老方法,把死雞塗成鮮紅色,弄成一副非常恐怖的模樣,倒吊在果園四周,希望猴子們能知道收斂。

有不少人認為,獼猴破壞農作是因為牠們數量太多了,但究竟台灣有多少獼猴卻沒人說得準。農委會曾在去年公布了一份台灣獼猴族群數量調查報告,對外公布的數字是二十五萬隻,不過,農委會也私下承認,這是個誤差值很大的「估算」,實際族群數量從十四萬到三十八萬,「都有可能」。

不論是「十四萬」或是「三十八萬」,台灣獼猴似乎已擺脫族群覆滅的危機,但也有人並不這麼樂觀。林金福指出,根據他的觀察,這幾年壽山、觀音山(高雄)、旗尾山的獼猴數量一直在減少。徐芝敏的先生摩悌是位外籍學者,曾在世界各地從事靈長類動物研究的他,更拿出了國際自然保育聯盟(The World Conservation Union)於二○○○年出版的紅皮書佐證,書上寫著來自國際自然保育聯盟的警告:「台灣獼猴雖然沒有立即絕種的危險,但因為棲地破壞和人為干預,中長期而言,仍將面臨絕種的高度風險。」

近年來,台灣獼猴被認為是野生動物復育成功的範例,人們的樂觀態度讓一些研究獼猴的學者更加憂心忡忡。徐芝敏就指出,獵捕壓力始終存在,據她了解,農民其實一直在私下「處理」侵入果園的獼猴,他們不只是驅趕獼猴,有些還會設陷阱、下毒藥或直接加以射殺,農委會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此外,她還透露,這幾年南壽山的公猴大量失蹤,最近甚至還有人假冒高雄市政府人員,在柴山上公然獵捕獼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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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獼猴小檔案】

靈長目動物包括原猴、新大陸猴、舊大陸猴及類人猿四種。人類和長臂猿、猩猩同屬於類人猿,獼猴則屬於舊大陸猿。動物學家富登(Foden)將現存十九種獼猴分為四大系統,其中台灣獼猴與日本獼猴、恆河猴、馬來猴同被歸為馬來猴系。

獼猴可能和人類一樣源自非洲。最遲在六百萬年前,獼猴就已出現在非洲。往亞洲遷徒的一支,在二百到二百五十萬年前抵達印度,再由印度沿海到達緬甸和中南半島一帶。之後,地球經歷多次冰河時期,海水一再升降、島嶼與陸橋出現、消失,獼猴因此得以遷徙到亞洲各地,然後又被海洋隔離,而分化成不同種類的獼猴。

外形上,台灣獼猴和其他同類最大的不同是尾巴,它雖然沒有馬來猴的尾巴長,但卻更為粗壯多毛。手部構造和人類極為相似,同樣是姆指和其他四指分開、呈直角對生,也具有指紋。前肢比後肢短,但獼猴很少站立直行,通常是四肢著地、俯身前進。

臀部是獼猴重要的性表徵,用來吸引交配對象。九月後進入發情期,母猴裸露的臀部皮膚會腫脹,呈豔紅色;公猴的肛門一帶也會變紅。在肛門左右兩側有兩塊灰色、無毛的角質化皮膚,稱為「髀胝」,髀胝沒有神經和血管,有了這兩塊天生的坐壂,獼猴坐在鋒利如刀刃的珊瑚礁岩上也不怕受傷。

另一個有趣的特徵是「頰囊」。獼猴進食動作非常迅速,一有風吹草動就立刻逃竄,來不及吃下去的東西,就可以儲存在顎骨下方的頰囊,因此兩頰經常是鼓鼓的。閒來無事時,牠們會用肩頭頂頰囊,把食物推出來,再細細品嚐。

台灣獼猴的適應性極佳,從南台灣的熱帶雨林,到海拔三千公尺以上的箭竹林都有牠們的蹤跡。隨著棲地和時令不同,食物也非常多樣化,主食是植物,不管是莖、葉、花、果、樹皮牠們都能甘之如飴。如遇昆蟲、白蟻、貝類、鳥蛋甚至蜂巢,牠們也照吃不誤。此外,林金福發現壽山獼猴有吃土的習慣,尤其是受重傷的成猴會大量食土。

獼猴的生活習慣非常固定。牠們黎明即離開夜宿地,在猴王的帶領下,開始了追逐食物的一天。早上九點以前是吃早餐的時間;中午則是休息和社交時間,「理毛」是獼猴最喜歡的一種社交活動;「跨騎」並不是交配時才有的動作,幼猴也會學習模仿。到了下午,牠們會再次開拔,一路吃回夜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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