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札記】「社鼠」與「惡犬」

撰文/王思熙

景公問晏子:「治理國家,最怕的是什麼?」

晏子回答說:「最怕的就是社廟中的老鼠。」

齊景公訝異地問:「什麼意思?」

晏子說:「社廟是用木頭編紮起來,再抹上泥巴做成的,老鼠橫行其中,讓人想除之而後快。但用火燻,擔心燒壞了社廟的木頭,用水灌,則擔心沖毀了塗在木頭上的泥巴,既不能用火燻,又不敢用水攻,老鼠就肆無忌憚地在社廟裡四處橫行了。老鼠之所以能在社廟裡高枕無憂,根本原因不在社鼠的難除,而在受社廟的保護。」

晏子又說:「國家也有社鼠呀!國家的社鼠往往是活躍於君王左右的親信啊!」「君王的親信在朝廷內欺下瞞上,顛倒黑白,在朝廷外作威作福,炫耀權力。如果不除掉他們,國家就會混亂,社會就會不安;但假若要除掉他們,又會礙於都是君王的寵信,受到君王的庇護,因此國家的『社鼠』也一樣難除啊!」

確實,想除掉國家的「社鼠」談何容易,明知「社鼠」禍患無窮,卻都存著一種投鼠忌器的心理,而不敢輕舉妄動,唯恐稍有不慎,鼠患未除,反而引火上身,大家只好明哲保身,敢怒不敢言了。如此一來,國家「社鼠」更是肆無忌憚,予取予求,拿國家的前途當兒戲,朝野上下卻也對它徒呼負負了。

齊景公與晏子的這番對話,邏輯很簡單,意涵也很單純,目的就是在提醒國家領導人,要「清君側,明用人,遠佞臣,親賢能」。

至於如何才能「遠佞臣,親賢能」,齊景公與晏子也有一番精采的對話:

齊景公問晏子:「即使有賢能之士出現了,我又怎麼能斷定他是真正的賢能之士呢?」

晏子說:「選賢任能,其實並不困難,只要多用心,多留意,就不難找到真正的賢士與能人了。首先要觀察他平常交往的,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其次要仔細留意他平日的言行舉止,不要因為受到一些美妙動人誇讚之詞的影響,就斷定他的學行良好,也不要因為別人對他有所非議,就論定他的德性惡劣。真正賢能的人,不會為了沽名釣譽而刻意做出某些行為;也不會為了謀圖自己的私欲而文過飾非,欺瞞高層。」

「還有,當他飛黃騰達的時候,我們要看他做了些什麼事;當他困頓受挫的時候,我們要看他不做些什麼事;當他富貴榮華時,要看他欲求的是些什麼?當他貧窮落寞時,我們要看他,有所不為的是些什麼?」

晏子又說:「最賢能的人不輕易答應出仕做官,但是既然答應了,就不計榮辱,全力以赴。如果從政的理想與理念不能實現,也能知所進退,斷然掛冠求去,絕不戀棧。次一等的人,往往不假思索,輕易答應出任公職,雖然如此,但一旦理想不能達到,也會立即罷官求去,不再戀棧;再次一等的人,不僅輕率求官出仕,當了官,嘗到了權力的滋味了,即使政治的風向與自己從政的理想相悖離了,也還是戀棧權位,絕不輕言下台。」晏子說,用這幾種方法選用賢能,大概就八九不離十,選出來的人才大致上就不會有差錯了。

沒有錯,自古以來,做事難,用人更難。用對人,放對位子,做對事,得到對的結果,都是政府領導人用人施政所追求的終極目標。晏子身處春秋戰國時代,距今已經有二千多年了,即使時間、空間和現今已有很大的差異,但晏子的任賢用人哲學或許還是有值得大家借鏡之處。現在我們所處的政治環境日趨複雜,社會變遷日愈加劇,人生價值觀日漸模糊,逐利主義日漸興起,政黨政爭日漸加劇,派系利益的競相爭逐,使得今日政壇不僅做事難,用人難,要想做對事,產生對的結果更難。但有擔當的國家領導人,還是要難行能行,敞開襟懷,信己無私,用對人,做對事,才能不負人民所託,也才能對歷史有所交代,對國家有所貢獻。

除了以「社鼠」為喻外,晏子還苦口婆心以「猛犬」為喻,對齊景公說了一個故事。他說:有一個賣酒的人,他酒肆內不僅窗明几淨,所有的酒器,也十分潔淨雅緻,他懸掛的酒旗不僅繽紛醒目,也創意十足,引人注意,酒的品質不僅甘醇順口,價格也相當公道,但偏偏就是乏人問津,所釀出來的酒一直放到發酸了,還是賣不出去。賣酒的老闆百思不解,不知道他的經營方式出了什麼問題,於是就做了一次市場調查,親自向鄉親請益,探究酒賣不出去的原因。鄉親們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毫不客氣地對他說:「這是因為你家的看門狗太兇了,每當客人拿著酒器到你的酒肆買酒,你的狗就兇猛的迎面而來,張開大嘴撲身咬人,這樣誰還敢到你那兒買酒呢?這就是你的酒擺到發酸了,還賣不出去的原因。」

國家有社鼠,也有惡犬,社鼠與惡犬往往藏身在各級政府領導人與各行各業企業主的身邊,不僅掌有實權,還可以忠言進諫,也可以讒語誣陷,不少真正賢能之士得不到晉用,就是被這些社鼠所阻擋,被這些惡犬所嚇退。只要政府裡有社鼠與惡犬,領導人就會被蒙蔽,賢能之士又怎能得到晉用?如果國家裡的「社鼠」與「惡犬」當道,國家又豈能無禍,社會又豈能安定?齊景公與晏子間的君臣對話,與古人的用人智慧,不知我們能否從中得到一些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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