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郭怡青(經典雜誌撰述)
攝影/陳弘岱(經典雜誌攝影)
海風微微吹起，初夏的陽光慵慵懶懶，濛濛霧氣籠罩著蒼翠的山丘，草原上有兩匹小馬擺動著尾巴，悠閒地吃著午餐。山丘東南面及北面坐望大海的懸岩峭壁，午後從海灘上傳來一陣悠悠的歌聲，蓋過了起起落落的潮水聲。掌聲響起，三位身穿黑色潛水衣的海女，開始為遊客示範海撈作業。
海拔一百八十二公尺的城山日出峰，是漢拏山三百六十八個子火山之一，頂部有一個直徑六百公尺、深九十公尺、面積約八萬多坪的巨大火山口，四周環繞著大大小小的尖石，猶如閃耀的皇冠般聳立在濟州島東岸。
約在一百二十萬年前，海底的火山活動，在黃海與東海之間形成一座以海拔一千九百五十公尺高的漢拏山為中心的橢圓形島嶼。面積一千八百多平方公里的濟州島，雖然僅為台灣的二十分之一大，但它位處於朝鮮半島西南的海上，東臨朝鮮海峽與日本九州相望、西隔黃海與中國大陸為鄰，南濱東海與台灣遙望，在飛行距離兩小時以內的航道裡，分布著首爾、大阪、上海、北京、台北等十七座東亞大城市，意味著七億五千萬人的「超廣域經濟圈」市場。
看準了濟州島的潛力，韓國政府於二○○二年頒訂〈濟州國際自由城市特別法案〉，並於二○○六年將該島晉升為特別自治道，積極開發觀光、物流、科技、醫療、金融、國際性教育等高收入、低汙染的產業，以稅金減免等方式吸引海外投資，期許在二○一五年打造出一個超越香港、新加坡的國際城市。
天色漸暗，街頭飄來陣陣食物香，一群打扮時髦的年輕女子拎著大包小包，操著一口抑揚頓挫鮮明的華語，相互炫耀今日的「戰利品」。
自二○○六年濟州道對中國大陸實施免簽以來，來訪人數年年增加，已取代日本成為濟州島遊客數最多的國家。不僅如此，今年二月上路的房地產投資移民制度(給予投資五十萬美元，即新台幣約一千六百萬元之外國人居住權，居住滿五年則可獲得永久居留權)，更吸引不少上海富商前來置產。
「他們看上的不僅是濟州島的開發潛力，美麗的自然景觀也是置產的誘因。」濟州國際自由城市開發中心的公關主任林春鳳說。
相較於香港或新加坡，濟州島多了一份大自然的眷顧。二○○七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將漢拏山天然保護區、城山日出峰以及熔岩洞窟群三處列入世界自然遺產名錄，提升了濟州島的國際競爭力。官方資料顯示，在這座人口僅五十六萬多的島嶼，該年遊客流量高達五百四十多萬人，其中十分之一是海外遊客。未來國際自由城市落實後，可望再創新里程碑。根據美國經濟研究協會(Economics Research Associates)的預測，到了二○一九年，海內外遊客合計將增加到八百六十六萬人。
清澈的浪花翻打在坑坑洞洞的黑色礁石上，一對男女走在貝殼閃耀的白色沙灘上⋯⋯。位於西岸的挾才海水浴場，是韓劇《大長今》裡男女主角散步的浪漫場景，然而這個畫面卻也透露著濟州島美麗背後的滄桑。今日前程似錦的濟州島，過去曾經是流放罪犯的地方，劇中徐長今就是被流放至此當官婢。
「在交通不便的年代，濟州不僅離京城最遠，而且因為四周環海，犯人不容易逃跑，因此是關重犯的流放地。」旅遊業者康文永說。
四周種植著帶刺的植物，茅草覆蓋的石牆小屋，在雨水的相伴之下，顯得更加淒涼。望著展示在濟州民俗村博物館裡的流放犯監禁屋，不難想像濟州島貧瘠荒蕪的過往。
原為獨立的耽羅王國，濟州島在一一○五年併入高麗版圖，過去它不僅是流放地，還曾被蒙古與日本殖民，不過歷史上最黑暗的一頁，莫過於六十多年前的軍民衝突慘劇「濟州四三事件」。
在拱形的慰靈祭壇裡，一萬三千四百六十一名往生者的名字被刻在黑曜石砌成的牆上，他們是韓國政府正式承認的受害者。還有許多不被承認的往生者，依家屬要求，安葬在濟州四三平和公園的廣場裡。廣場中央豎立著大、中、小三個尺寸的石刻壽衣碑，站在碑牌前，黑色的石面猶如鏡子般，彷彿自己就是當年連葬禮都沒有的冤魂，如今「穿著」壽衣含笑「歸天」。
耽羅大學國際地域學的李圭倍教授是前濟州四三研究所所長，他表示「四三事件」是「韓版二二八」，不過延續長達七年七個月的「四三事件」，規模更加龐大複雜。
在平和紀念館裡，一則短篇動畫重複上演：時間是一九四七年三月一日，濟州島民上街頭紀念於一九一九年該日發起的抗日運動，當時接管南韓的美軍部隊騎馬前來疏散集會民眾，在混亂之中，馬踢死了一位小朋友，美軍卻視若無睹，還朝著民眾開槍，造成六人死亡、八人受傷。軍方最後以「正當防衛」草草結案，令民眾憤怒難平，為「四三事件」掀起了序幕。
當時朝鮮半島雖擺脫了殖民的夢魘，卻陷入前蘇聯與美國冷戰的泥沼，導致上街抗議司法不公的民眾被貼上「紅色標籤」，政府大肆進行「獵紅行動」。
翌年四月三日，南朝鮮勞動黨發起了武裝抗爭，美軍下令鎮壓，從此濟州島陷入空前的動盪，許多人逃亡到深山裡，甚至跨海到日本，直到一九五四年政府解禁漢拏山以前，軍方大肆進行搜查逮捕，甚至採取燒山、屠殺的極端手段，實際犧牲者人數不明，推算有二萬五千到三萬人，其中不乏知識分子以及老弱婦孺。
「在那風聲鶴唳的年代，只要有親人被捕，家屬往往也會遭受牽連。」四三事件遺族會會長洪性珠表示，他的父母也是受害者，至今下落不明，可能是被丟到茫茫大海裡了。
長久以來，「四三事件」是濟州島不能說的痛，直到一九八○年末韓國終結軍事政權後，才由民間團體於一九八九年成立了社團法人濟州四三研究所，還原事件真相。二○○三年，當時的總統盧武鉉更公開為此道歉，為受害者遺族帶來遲來的正義。
走出營造陰森氣氛的平和紀念館，迎面而來的遊覽車停靠在停車場，一群遊客蜂擁而至，「濟州四三平和財團」的常任理事李聖燦說：「最近韓國流行『悲暗觀光』(dark tourism)，去年來訪的遊客約十三萬人，今年估計可達三十萬人。這樣的紀念館不但能讓遊客了解歷史真相，更能引人省思人權與和平的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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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州道小檔案】
- 面積：1,848平方公里
- 地理位置：坐落於朝鮮半島的西南海域，東臨朝鮮海峽與日本九州相望、西隔黃海與中國大陸為鄰，南濱東海與台灣遙望
- 首府：濟州市
- 行政區劃：有2個行政市、43個邑面洞、554個自然村
- 人口：565,519人 (2008年統計)
- 經濟：地區生產總值(GRDP)8兆696億韓圜 (2007年統計)
- 氣候：亞熱帶氣候，濟州市地區年平均15.5℃、西歸浦地區年平均16.2℃。
↑ 「濟州四三事件」是濟州島的黑暗史，受害者家屬李聖燦在紀念館向犧牲者致敬。
↑ 一位海女拿著網準備出海。過去海女分為上軍、中軍、下軍，技術嫻熟的上軍要乘船到遠海漁撈，一下海就是一整天。
↑ 數萬年前因海底火山爆發而形成的濟州島地形特殊，從熔岩洞到遍地玄武岩的海灘，都成了濟州島旅遊的特色。
↑ 位於濟州島東部的城山日出峰，是漢拏山的三百多個子火山之一，二○○七年被列入UNESCO的世界自然遺產名錄。每年吸引無數觀光客造訪。(圖片/濟州特別自治道平和協力課)
